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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弘曆笑道:「這位姓紀名昀字曉嵐,乃文士,又字春帆,生性坦率滑稽,學識極博!」

  紀曉嵐一旁連稱「不敢」,並對韋銅鎚拱手笑道:「韋少俠乃名父之子,紀昀對令尊極為欽遲,若有機緣,甚願拜識領教!」

  韋銅鎚道:「我爸爸在揚州坐鎮可能多事的『新麗春院』,我則隨侍恩師出關,遠遊白山黑水,以求增長些江湖閱歷!紀兄若想見我爸爸,恐怕要賞賞二分明月,逛逛十里珠簾,走趟淮左名都的了!」

  弘曆聞言,側顧紀曉嵐道:「我們先回北京,我托媽媽說情,若能在爸爸面前,討得上兩三個月假期,便和你來個『腰纏十萬貫,騎鶴下揚州』吧!看看『新麗春院』之中的那些羅宋美女,是否都稱得起西洋絕色?……」

  韋銅鎚連搖雙手,急急叫道:「不行!不行!揚州可以逛,『新麗春院』也可以嫖,但院中那幾位羅宋美女卻絕不可沾!」

  弘曆愕然道:「為什麼呢?是不是來路太遠,其價極昂,怕我腰纏太少,付不起減燭留髡的纏頭費用?」

  韋銅鎚苦笑道:「原因我不必說,但你們既把我韋銅鎚當作朋友,便請聽我良言!否則……」

  他剛剛說到「否則」二字,弘曆已然笑道:「韋少俠既欲出關,我想送你一件東西,行走於白山黑水之間,或許會獲得方便!」

  韋銅鎚搖手道:「用不著了,因為我已有了你爹爹雍正皇帝在揚州所贈,他腰間常佩的一面玉牌!」

  說完,並取出玉牌,遞給弘曆觀看。

  弘曆接過,仔細一看,眉頭微蹩說道:「一來,這玉牌是我爹爹登基以前所佩,關外官吏,或不周知;二來,我爹爹又在玉牌上做了暗記,只許持牌人,邀游於普通地方,卻不許進入戒備最嚴,禁忌最多的鹿鼎山內……」

  這幾句話兒,真把韋銅鎚聽得呆了……

  他真想不到,雍正如此深心,居然在玉牌上做了不准入鹿鼎山的暗記!若非結識弘曆,湊巧被他揭開秘密,則自己到了關外,倚仗身有此牌,一味亂闖,豈不立刻弄出足以破壞全盤設想的麻煩禍事?……

  他雙眉暗蹩之下,弘曆已取小刀,在玉牌上畫了一陣,並從懷中摸出一柄湘妃竹摺扇遞過,向韋銅鎚笑道:「玉牌上的『限制』業已被我取消,並加了簽名,韋兄賢師徒出關後,對任何地區,都可暢遊無阻!這柄摺扇上,有我自作自書詩文,特贈韋兄,一來留念,二來若遇關外官吏,有甚特別留難,不肯通融,只消出展此扇,便知你我關係,交非泛泛,一切困阻,多半或可迎刃而解!」

  韋銅鎚見其意甚誠,不便堅拒,便只好稱謝收下。

  弘曆因需趕回北京,設法向雍正請假,才好遠遊江南,遂與紀曉嵐雙雙向韋銅鎚告別而去。

  韋銅鎚見他們走後,心中不禁起了一陣難以形容的不大舒服!

  因為他發現弘曆為人極好,又和自己是真誠結交,刻牌贈扇,給了不少方便,而自己卻想倚仗這些方便,跑到鹿鼎山去,盜他藏寶,挖他祖墳,豈非有點說不過去?

  但再一轉念,又覺朋友私情的分量,畢竟要輕於民族公義!自己只消認清大我、小我,使知何者當為?何者不當為!不會再有什麼感情負擔!爹爹韋小寶當年,不是也於康熙私情和民族公義之間,孰輕?孰重?孰急?孰緩?受盡折磨!有時且甘受天下指責,盡量忍辱負重,直到輕視名利,致仕歸林,一番苦心才漸為四海敬重!

  往事如煙,心潮起伏之下,紅日已漸西沉,時光過去不少!

  韋銅鎚想起師傅孟七娘還在十里外的「莫愁酒店」等待自己,遂趕緊不再逗留,舉步走向出口,想和師傅研究一個兩全其美之策!

  他想來想去,覺得滿清帝室龍脈,當然應設法掘傷,洩其靈氣!但師傅既默參造化,認為清朝有兩百餘年氣運,則似乎應該可以設法保全弘曆,不要使毀龍脈,洩靈氣的影響,實現在他這一代頭上!

  越想越覺得有理,韋銅鎚不禁又有點眉飛色舞起來,他認為師傅深通「陰陽輿地」之道,一定可以作到自己所想的這種變通辦法!

  心中高興,步履輕快,前面已出山口,遠遠望見有間小小竹樓,一角酒簾,正招展於竹樓以外,簾上隱隱繡的是「莫愁」兩個大字!

  韋銅鎚足下加快,才到「莫愁酒店」門口,便看見孟七娘似乎正向隻小小麻袋之中,放入了一件活物!

  他邊自入座,提壺為師傅斟酒,邊含笑問道:「師傅,麻布袋中,是個什麼活物?你是養了一隻貓?還是一條蛇呢?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你暫且別問,到時候就知道我飼養這隻東西,自有相當妙用!來來來,倒上兩杯嚐嚐,這「莫愁酒店」的自釀美酒『莫愁春』,著實相當香醇可口!我們吃喝完畢動身上路之際,索性再帶上一葫蘆吧!」

  韋銅鎚落座舉杯,果覺酒味甚美,遂掏了一大錠銀子,賞給店家,叫他找隻大一點的酒葫蘆,把「莫愁春」裝滿在內。

  孟七娘笑道:「你和那位『寶親王』弘曆,談得投不投機?」

  韋銅鎚道:「相當投機,陪同他遊玩的青衫文士紀曉嵐,人也不錯,我們已結成好朋友了!但卻有件事兒,想請師傅鼎力維護,特別傷點腦筋!……」

  孟七娘何等人物,聞言笑道:「你大概像你爸爸,生平都盡力維護好朋友康熙一樣,想要我在前去鹿鼎山,破壞清朝帝室風水一事之中,設法替弘曆本人,留點餘地?」

  韋銅鎚陪笑道:「師傅真是聖明,鹿鼎之行,弘曆幫了大忙,否則我們可能會自投羅網,惹上禍事!在這等情況下,倘若連對幫忙的人,也毫不留情,一併予以打擊,便似有點問心難安,說不過去!」

  話完,便把雍正陰毒,竟在玉牌上,作了暗記,嚴禁進入鹿鼎山,幸被弘曆看破,已把這限制取消,並加贈了一柄湘妃竹摺扇,盡量給予方便等情,對孟七娘細細說了一遍。

  孟七娘得知究竟以後,只說了聲:「胤禎可恨,弘曆為人,倒是著實不錯!」

  便口中喃喃,說些「十八」、「六一」、「十三」等數字,並掐指細算,最後又取出她的「陰沉靈竹卦筒」加以搖動,神色虔誠的,接連三次傾出金錢,細看卦象,微合雙目,似在悉心推參!

  韋銅鎚不敢打攪,直等孟七娘面帶微笑,彷彿已有所得的,重行睜開雙目後,方一面替師傅斟酒,一面陪笑問道:「師傅,你在算些什麼?其中居然還有些『十八』、『六一』、『十三』等奇怪數字?……」

  孟七娘笑道:「一點都不奇怪啊,福臨的『順治皇帝』,作了一十八年,玄燁的『康熙皇帝』作了六十一年……」

  韋銅鎚「哦」了一聲,失驚叫道:「那『十三』又是什麼?莫非胤禎的雍正皇帝,竟短促得只有一十三年麼?這數字,與師傅在揚州推算甘鳳池難逃劫數的『一紀』之期,又復差不多呢!」

  孟七娘飲了半杯酒兒,搖頭嘆道:「這些都是天機,我既無法參詳得十分透澈,也不敢自詡聰明,完全洩漏,只好等待時間到後,看看是否完全應驗再說!總而言之,由於你和弘曆,交了朋友,又看出其人仁厚,若是登位,必為德薄四海的賢明君主!遂使我盡展所學,細心默參氣運,終於決定在鹿鼎山之行的作法上,有了重大改變!」

  韋銅鎚道:「什麼重大改變?」

  孟七娘道:「從先天易數上反覆推參,滿清皇朝氣運,確有二百餘載!若硬欲逆天,既恐未必有效,又怕招致不祥!我遂覺得不如倚仗所習『輿地陰陽』之術!索性幫助滿清皇朝,在百年以內,也就是弘曆這一代上,盡量興旺,昌發光輝,然後便漸漸衰微,終遂『還我河山』之願!這也是『偃苗助長』之策,並可使明末以來,飽受戰亂屠殺的四海生民,稍獲補償,可以再過上一段近百年的清平安樂歲月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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