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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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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臉色,雖然一變即收,卻已被韋銅鎚看在眼中,愕然問道,「師傅,你……老人家的臉色,怎麼不大對呢?」 孟七娘先不想說,但在對韋銅鎚看了兩眼以後,忽又長嘆一聲,點頭說道:「好,我既收了這麼一個到處捅馬蜂窩,調皮搗蛋,闖禍精的徒弟,業已注定晚年風波必大,不會太平,索性把這些技藝以外的作人處世哲理,一齊告訴你吧!……」 韋銅鎚「哦」了一聲詫道:「哲理二字,有點唬人,是不是一種極高深,極難懂的學問?……」 孟七娘笑道:「不難懂啊,可以深入淺出,或是用容易接受的各種警喻,加以解釋,你聽說過兩句諺語叫『江湖一把傘,許賺不許攢』麼?」 韋銅鎚道:「聽過,我媽媽蘇荃就時常說起……」 孟七娘道:「懂不懂它的意思?」 韋銅鎚頷首道:「略微懂一些,大意是叫人莫要居積,應該取之江湖,用之江湖。」 孟七娘笑道:「對,就是這個意思,你認為這種道理對麼?」 韋銅鎚應聲答道:「當然對,我爸爸生平就最服應這種道理!所以,他官至『一等鹿鼎公』,屢膺方面重寄,賺過大把銀子,退隱致仕後,卻並沒有在雲南置買多大產業,安頓韋家老小,最大的開銷,乃是賑濟西南貧民,以及毫不吝嗇的支付一些我為人人的江湖正當急用……」 孟七娘一挑拇指,點頭讚道:「這便是江湖人物,對你爹爹韋小寶目為『怪俠』,一致敬佩的主要原因!否則,難道是羨慕他有七個漂亮老婆?信口開河,油腔滑調,以及那身實際上真不怎麼樣的文武功夫?……」 韋銅鎚不願聽師傅批評爸爸的弱點,趕緊岔開話題叫道:「師傅,你剛才臉色突然大變的原因,還沒有告訴我呢,是不是身體上有什麼不舒服?」 孟七娘搖了搖頭,盡量把神色語音,都放得平靜的,緩緩說道:「研究我們這種陰陽輿地之學,獲得精義,懂了訣竅以後,替別人尋找好的風水,長眠吉地,卜定陰宅陽宅無妨,為自己趨吉避凶也可,但卻決不許倚仗自己有這種專門知識,去破壞別人的陰陽風水,否則,鬼神厭之,必遭天遣!」 韋銅鎚嚇了一跳問道:「師傅,那我們前去鹿鼎山,破壞『清帝龍脈』一事,豈不恰好犯了這種禁忌?」 孟七娘道:「對,損人『龍脈』,洩人『靈氣』,自己定會付出相當代價!我略加盤算捉摸,大概縱或不死,最少也要瞎掉兩隻或一隻眼睛……」 韋銅鎚苦著臉兒道:「我呢?我是聾耳朵?爛鼻子?斷一隻手?或者瘸上一條腿呢……」 孟七娘道:「大概都不會吧?因為有我這作師傅的,擔任罪魁禍首,承受應有懲罰,你便不會再有事了!」 韋銅鎚把脖子一挺,揚頭叫道,「師傅,我收回所作請求,願意隨你學藝,以期將來能變作我爸爸的師兄!但卻不求你老人家陪我出山海關了,常言道:『好漢作事好漢當』,我韋銅鎚是條好漢,我認為只要行得正,坐得端,作得問心無愧,便和鬼、神,甚至老天爺,碰上一碰,也沒有什麼大了不得!」 孟七娘突然開懷大笑,向韋銅鎚一挑拇指讚道:「好,好徒兒,好心胸,好氣魄!我除了把一身所學,毫無保留的必然對你盡心相傳外,這趟鹿鼎山的關外之行,也是去定時了!」 韋銅鎚苦著臉兒,皺著眉兒叫道:「師傅,你……你非要去麼?你不怕瞎眼睛了!」 孟七娘把自己的滿頭白髮,摸了一把,並拔了兩根下來,捏在指間,看了一看笑道:「我年紀這樣大了,眼睛還能明亮多久?縱然瞎掉,也沒有什麼可惜!何況,此次破人『龍脈』,洩人『靈氣』行為,一非為『利』,二非為『名』,三非為了『私仇』,乃是為了『民族公義』!也許由於動機不同,鬼神明鑒,而有了一次免禍例外,也說不定!」 韋銅鎚聽得雀躍不已,立與孟七娘相偕前行,找處鎮店,買些香燭,正式行了拜師大禮,並好酒好菜,孝敬師傅,磨著孟七娘開始教他那些相當有趣的新鮮玩藝! 孟七娘一試之下,韋銅鎚真是天縱奇才,記性既佳,反應又快,不由為了晚年能收這麼一個得意傳人,而大為高興,稍微多喝了幾杯,以致略有醉意! 韋銅鎚著實頑皮,含笑叫道:「師傅,算命這套玩藝,對過去的,往往極靈,對未來的,則誰知道會不會準?你老人家既有『白髮女管輅』之稱,一身絕學,自與凡俗不同,能不能表演一件眼前可以求證的事兒,讓我開開眼界?」 孟七娘舉起手中杯兒,把杯內餘酒,慢慢飲盡,目注韋銅鎚,將杯兒揚了一揚,含笑說道:「你既淘氣,便到房中,把我卦筒取來,將筒中六枚金錢,傾在桌上,讓我試為這隻酒盃,算上一個命吧!」 韋銅鎚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,愕然叫道:「連酒盃也有命麼?……」 孟七娘笑道:「什麼東西沒有命呢?但酒盃和你爸爸一樣,沒有『生辰八字』,無法替它算命,我只好憑藉靈機和腦中所學,用『金錢神課』替它一卜氣數,便等於是算了一個命了!」 話方說了,韋銅鎚便興孜孜地,跑到孟七娘的房中,把她據說用「天竺陰沉靈竹」所製成的一枚卦筒取來。 孟七娘正色說道:「凡事心誠則靈!問卜求神之道,尤其不宜輕浮怠忽!你如今便代表這隻酒盃,正襟端坐,閉目通靈,請卦神指點吉凶休咎,然後,三搖卦筒,將筒中六枚金錢,輕輕向前傾出,看看所顯示的是何卦象……」 韋銅鎚對於新鮮東西,一向極有興趣,遂半點都不調皮的,完全遵照他師傅孟七娘說,規規矩矩去做。金錢向前傾出,依照前後順序,作直行排在桌上,先前五枚。都是「錢面」朝上,但最後一枚,卻是「錢背」朝上。 孟七娘目光一注,失聲嘆道:「平穩康泰之下,忽然以『否』作結,徵象大是不祥!此卦若是卜人,尚可種德修福,設法化解趨避!如今乃是卜物,則已成定數,是無可挽回的了……」 語音至此略頓,傾頭向韋銅鎚道:「銅鎚去門外,看看天光,如今是什麼時刻?」 韋銅鎚看過以後,回到這旅店兼買酒菜的大堂之中,向孟七娘稟道:「師傅,現在的天光,約莫即將酉末。」 孟七娘向手中那隻杯兒仔細看了兩眼,搖頭一嘆說道:「快了,快了,假如我數十年專心研究的占卜星相之術,成就還不太差的話,這隻酒盃,最多還有盞茶時分的命!它絕對活不到戌初,應該於『酉』時命盡,並可能是毀於『子』下!」 話完,便把手中酒盃,輕輕放在桌上。 韋銅鎚那裏相信?心中認為孟七娘是江湖技巧,亂打高空,但卻不敢直說,生恐構成藐視師傅,遂「哦」了一聲,皺眉笑道:「師傅這種直言鐵斷的說法,不像是一般模棱含混的『江湖口』嘛?聽來真令人難信,這樣好端端的一隻酒盃竟會生命已盡?活不到即將到達的『戌初』時分,毀於『子』下,又是什麼意思?這酒店堂中,似乎沒有『小孩子』啊?……」 他是邊說邊向桌上那隻酒盃,慢慢伸手,似是想取到手中,加以察看察看…… 孟七娘點:頭笑道:「你察看一下也好,看看酒盃是否毫無所損,完好如常?因為,江湖人物的花樣太多,我也許會為了故炫自己的卜算神奇,而暗暗以玄功內力,把這隻酒,先予以悄悄毀損!……」 韋銅鎚雖然仍自向前伸手,卻搖頭笑道,「我怎敢懷疑師傅會對我耍甚江湖花樣?只是……」 話方至此,酒店大堂略嫌陳舊的天花板上突然響起了一陣「吱吱」怪聲! 韋銅鎚的確不是懷疑孟七娘已在酒盃上作了什麼手腳,而是他自己想在取杯察看之際,弄點手腳上去! 這種念頭,不是惡意,而是他的「赤子之心」! 韋銅鎚生恐酒盃命長,到了戌牌時分,仍然完好無恙,師傅豈不臉上無光,心中慚愧不悅?不如自己借著取杯察看,暗運內功,用上「無形朽物」的「摧心神功」,等到天光一交「戌牌」,只消悄悄吹上一口氣兒,或是稍一拍震動,酒盃便會成為粉碎,使師傅卜卦之術,宛若神仙似的,博得老人家笑逐顏開,滿懷高興! 想法不錯,做法也頗高明,可惜卻無法實現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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