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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他既不要女人,言語又交代完畢,揚州府尊遂極為知趣的,對小舅子卜世仁一施眼色,向四阿哥打千請安,領先告退。

  四阿哥一端茶杯,送走群官以後,突然目注後窗,微笑說道:「送走俗客,應該接貴客了,這位貴客的輕功太好,身分必高,不是『江南八俠』之一,便是那位世外高人。周老二、周老三替我吩咐廚下另換好酒,命紅綃送來,你們不必在我身邊伺候,我這主人,若太俗氣,客人會不高興的!」

  適才在四阿哥身邊伺候的、兩名貌相酷肖的白衣文士,恭身領命,雙雙出室。

  後窗開了,從窗外像張樹葉般的,飄進一個出乎四阿哥意料的人!

  使四阿哥出乎意料的是這人太年輕!年輕得僅約二十上下。

  年齡甚輕,相貌極俊,神情則又傲又冷,四阿哥才見來人現身,便「呀」了一聲,失笑說道:「所謂世外高人,不是白鬍子老公公,便是白髮老婆婆,江南八俠中,則不單只有甘鳳池一位,現在揚州,也決無任何一位,與你年貌相若!可見我適才之言,不過自作聰明,全猜錯了!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?」

  這年輕人面對能令揚州大小文武官員,為之膽寒心懾的四阿哥,居然毫無怯色,大大方方的,在四阿哥身旁坐了下來,揚眉說道:「論名兒,我是『虎』,論別稱,有人說我是『麟』,論彼此關係,你大概應該叫我一聲『表弟』!」

  四阿哥的雙目中閃射神光,盯在這相當灑脫,但雙眉微鎖,似乎有點不大高興的年輕人身上,略一打量,苦笑說道:「這關係不容易猜!『表兄弟』牽涉太廣,有『姑表』『姨表』,俗語云:『一表三千里』,你既是我『表弟』,莫令我這『糊塗表哥』,有所簡慢,縱令不願自報姓名,也何妨再給我一點暗示?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發現年輕人的兩道劍眉,皺得越來越緊,不禁訝然問道:「表弟,你好像不大高興?……」

  年輕人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你剛才罵我爹爹,我當然不大高興!」

  四阿哥詫道:「我剛才曾罵你爹爹?……」

  年輕人噘著嘴兒,接口道:「你剛才說我爹爹是個『頑皮搗蛋鬼』嘛!……」

  四阿哥想起自己對揚州文武官員批評韋小寶之言,恍然失笑說道:「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,你雖非我建寧公主姑母親生,也應該叫她媽媽,你名兒中雖有『虎』字,定是韋家大表弟,從雲南遠來的韋虎頭吧!」

  年輕人當然正是韋虎頭,他雖點了點頭,臉上仍呈露不高興的神色!

  四阿哥失笑道:「虎表弟不要不高興了,頑皮搗蛋是你爸爸天生性格!他的傳奇事業,也多半就成功在這四個字兒之上!這是中肯批評,並不是什麼很壞很惡的罵人字眼!」

  韋虎頭撇嘴道:「算你會解釋,但你不應該懷疑我爹爹可能會叛逆啊?……」

  四阿哥笑道:「為天下者,縱對自己的枕邊人,也應該略存警惕,保留三分戒意!你不能否認你爹爹曾是『天地會』的堂主,也不能否認『天地會』一向都企圖反清復明吧?」

  韋虎頭突然瞪起兩隻虎目叫道:「我有話要問你,你能答覆我嗎?」

  四阿哥笑道:「請儘管問。」

  韋虎頭正色朗聲說道:「五台山救駕之時若叛,順治老皇爺與當今康熙天子,可能遭受大劫!雲南探敵時若叛,可與吳三桂互相勾結,席捲西南,進而逐鹿中原,問鼎天下!遠交莫斯科,出征雅克薩時若叛,可以借助外力,動搖國本!我爹爹在那些絕對有利的時機下不叛,會在仁政愛民,四海歸心,天下大定的如今情況下叛麼?你這種疑心,豈不等於罵我爹爹是個超級笨蛋!」

  四阿哥聽得動容,居然向韋虎頭拱了拱手,點頭笑道:「承教!承教!你這位虎表弟的論理相當高明,使我深深瞭解生性雖極頑皮搗蛋,但卻重情重義,絕頂聰明的韋家姑丈,不會在失時辭官以後,甘為此大不韙的!」

  韋虎頭一眼瞥見尚擺在桌上的那張泥金大紅請帖,揚眉笑道:「你既知道『新麗春院』不會成為什麼招兵買馬的叛逆中樞,定然不會紆尊降貴,再參與這場熱鬧……」

  四阿哥不等韋虎頭再往下說,便接口笑道:「既到揚州,為什麼不參加這場淮左名都的風月盛事呢!不瞞你虎表弟說,父皇多病,嗣君未定,你的手足單純,我的弟兄複雜,誰都想培養各種實力,以期逐鹿問鼎!在這種情況下,朋友自然越多越好,我遂想利用這項機會,好好結交些風塵奇士、江南人物!……」

  說至此處,突然以一種希冀神色,日注韋虎頭道:「江南人物未交,雲南人物已到!你是韋家之『虎』,也是江湖之『麟』,肯不肯好好幫我?像你爹爹一樣,將來也在廟堂中,闖它一番動地驚天事業,封個一等公侯!」

  韋虎頭毫不考慮的,搖頭答道:「對不起,辦不到!因為我是山林之性,受不得絲毫羈束,決非夤緣富貴的巖廊之材!……」

  四阿哥聞言,並不失望,好似韋虎頭這種答覆,早在他意料之中,只是微微一笑說道:「好,我不勉強!但你既然不肯幫我,應該也不會幫我其他兄弟,尤其是我二哥或十四弟吧?」

  韋虎頭爽朗已極的,應聲答道:「絕對不會,這一點我可以保證,但我要先加說明,你既參與熱鬧,在『新麗春院』的開業盛宴上,我想和你當眾賭上一場……」

  四阿哥興趣盎然的,撫掌笑道:「妙極,妙極!韋姑丈是個大賭鬼,你家學淵源,必精此道!我因時常在江湖行走!對此也不外,大家既然都有興趣,自然一拍即合,『新麗春院』的開業盛宴,既有嫖,又有賭,越發多趣味了!但不知以什麼作為賭具,什麼作為『賭法』?」

  韋虎頭笑道:「臨場揭曉,豈不格外有趣?但我們不妨先建立一項默契就是,賭具由你選,賭注由我定如何?」

  四阿哥伸出手來,和韋虎頭擊了一掌笑道:「好,我們一言為定!但我聽說韋家姑丈只不過精於骰子,要幾點,便能擲出幾點,想不到你卻各種賭具都精,真所謂『青出於藍』、『冰寒於水』……」

  韋虎頭搖手叫道:「你這位表哥,委實疑心太大,又弄錯了!我爹爹和人賭錢,或許會點手法,我卻全憑運氣!要輸,輸個幹乾脆脆!要贏,就贏你服服貼貼!故而,才由你臨時選擇賭具,既然全憑運氣,賭得公平,任何賭具,都是一樣機會!」

  語音至此微頓,向四阿哥望了一眼,嘴角微撇又道:「你這位表哥,似乎並不怎麼大方,適才叫人換酒,直到如今還點滴未見……」

  四阿哥大笑道:「虎表弟莫挑眼,好酒早就來了,送酒人玲瓏識趣,見我們談得有勁,避免打斷興頭,在門外站了好一會了!……」

  說完,扭頭向門外笑道:「紅綃,拿酒來吧!這位虎少爺相當豪爽,雄論滔滔,口中定渴,你放下酒菜,再替他烹上一壺生津解渴的『黃山雲霧茶』吧!」

  門外,應聲走出一位手捧銀盤的絕代佳人!

  韋虎頭才抬頭,目光微注,便不禁全身一震!

  這位絕代佳人,只不過十八、九歲芳齡,目如秋水,眉若遠山,瑤鼻朱唇,玉腮貝齒,身材之美則真所謂修短適中,穠纖合度,肩若削成,腰如約素,使韋虎頭才一注目,便眼光發直,無法離開,心中暗忖:妹子韋雙雙,已稱人間絕色!想不到皇家富貴,真個羨人,四阿哥身邊的一個送酒丫頭,不論姿色風華,便已和妹子韋雙雙瑜亮並生,難判上下!……

  紅綃見了韋虎頭的出神模樣,嫣然一笑,放下盤中酒菜,輕啟朱唇說道:「虎少爺,您吃慣了雲南宣腿,換個金華蔣腿,嚐嚐新吧!另外一碟涼拌乾絲,一碟鯽魚舌頭,一碟蟹粉獅子頭,都是揚州名廚的拿手小菜!酒是百年陳紹狀元紅,我去用金山寺快馬送到的江心水,烹壺好茶,再來替虎少爺斟酒!」

  紅綃一走,韋虎頭的神色立即恢復正常,伸手取起酒壺,毫不客套的嘴對嘴兒,一口氣便把壺中的狀元紅美酒,喝了個乾乾淨淨!

  幾味揚州佳餚,他不吃了,舉袖一抹口邊餘瀝,站起身來,向四阿哥笑道:「大熱鬧就在眼前,我們等『新麗春院』中,快聚之時,彼此再分床狂嫖,同桌大賭,如今,你的虎表弟,有點不勝酒力,我先告退了!」

  語首才落,人如燕飛,輕靈已極的,飛出了窗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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