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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聞人俊既未在魚中下毒,卻為何向自己暗加叮囑,命自己不可吃那「清蒸鮮魚」?

  此事只有一種解釋,就是聞人俊叮囑自己之時,曾準備在魚中下毒。而後卻改變念頭未加實施。

  但這種唯一解釋,不能成立。

  因為「清蒸鮮魚」上席時,聞人俊還向自己暗施眼色,要自己編造了一套不吃河魚謊話,以避免下箸。

  這樣一來,事實顯然。不是廚下人奉命下毒而並未下毒,騙了聞人俊。便是聞人俊根本就未打算在魚中下毒,騙了自己。

  這兩種假設之中,第一樁假設的可能程度,幾乎於零,比較起來,自然是以第二樁假設的可能程度稍大。

  然而,衛涵秋的心中,便發生了一個大大疑問,就是聞人俊,決不會無故哄騙自己,他的目的何在?

  一面隨同魏老婆婆,虞心影等,緩步走向「玄冰凹」口,一面對於這項重大疑問,仔細盤算。

  玄冰凹為什麼要如此飾詞哄騙自己?他的目的……

  驀然間,衛涵秋的腦海之中,倏告靈光一閃。

  就在這靈光一閃以下,衛涵秋毛骨生寒,周身微微一顫。

  這位「青旛仙客」,參透了「屠龍手」聞人俊對他哄騙之意,頓時覺得有面含蘊著莫大危機的無形巨網,業已在自己周圍張起。

  不錯。聞人俊所說今日午宴之設,目的是在試探奸細等語,絲毫不錯。

  但被聞人俊所選擇為試探對象之人,卻既不是魏老婆婆,也不是虞心影,而就是自己。

  聞人俊故意編造了這套說法,告訴自己,看自己是否會加以洩漏。

  假如自己洩漏,則自己便有奸細嫌疑。

  而自己的洩漏對象,便也有了被注意的價值。

  聞人俊的辦法,頗為聰明,他只要坐在午宴上,注視著那盤並無毒質的美味鮮魚,便可了然一切。

  假如魏老婆婆與虞心影,都毫無疑慮,舉箸夾魚,入口大嚼,則證明自己並未洩密。

  二人之中,若有人神色倉皇,而不敢對鮮魚下箸,則此人定然以為魚中有毒,而洩漏這項秘密之人,定然就是自己。

  自己也決未想到聞人俊會耍了這麼一個花樣,竟懵然無覺,被他蒙在鼓中。若非魏老婆婆詐稱向魚中下毒,破壞了聞人俊的整個計畫,則後果可能會嚴重到不堪想像地步。

  思忖之間,已近「玄冰凹」口。

  聞人俊茫然獨立,並無他人,哪裡有什麼眇了一目,折了一臂的青衫秀士蹤跡?

  虞心影首先嬌軀微閃,縱到聞人俊面前,愕然問道:「聞人兄,那衛涵秋呢?難道他既敢單獨來此尋仇,卻又虎頭蛇尾,悄悄的遁去?」

  聞人俊嘆道:「在我趕來『玄冰凹』口之際,這廝已不知何去,只留下了一面小小青旛。」

  他邊自發話,邊自從袖中取出一面小小青旛,向虞心影遞去。

  虞心影接過一看,只見旛上有幾行字,寫的是:「誰云北令勝南旛?碎葉之仇心不甘。明夜三更拼一戰,玄冰凹口放春蠶。」

  虞心影看完字跡,「哧哧」幾把,就將這面小小青旛,扯得亂七八糟,丟向一旁,揚眉冷笑說道:「哼!衛涵秋一目未眇,一臂未折之前,也難以勝我分毫,這明夜三更,向我索戰之舉,豈非自己找死?」

  衛涵秋見了這般情景,心中委實越發莫名其妙,暗忖虞心影目前之語,分明虛言,怎會真有一位眇目折臂,以「青旛仙客」衛涵秋之人,出來向她下書搦戰?

  他正自疑思莫解,那位魏老婆婆突然怪笑說道:「虞令主,關於衛涵秋向你搦戰之舉,我們不可輕視,應該慎重研究一下。因為他這『玄冰凹口放春蠶』之語,分明是要和你搏鬥至死。」

  虞心影秀眉雙挑,哂然不屑,冷笑說道:「老婆婆放心,我認為衛涵秋的黔驢之技已窮,他雖以春蠶自居,也沒有多少絲兒可吐。」

  魏老婆婆笑道:「我不是說衛涵秋能敵得過虞令主,只是認為他也許有了什麼得力幫手,才敢狂妄索戰。」

  虞心影冷笑說道:「他縱有得力幫手,又有何懼?因為我的幫手,也不少呢。老婆婆。聞人兄、賽兄,哪個不是佼佼不群的萬人敵?」

  這時,「屠龍手」聞人俊的心中,也自好生恍惚起來。

  他的心意,確被衛涵秋猜透,真是打算以「鮮魚藏毒」之訊,來試探「千面劉基」賽伯溫,對於自己,是否忠誠可靠?

  這樁試驗,尚未完成,便被攪散,衛涵秋居然親來送旛留字,要約請虞心影明日決一死戰。

  自己對以虞心影目前所說的那樁故事,原本略為懷疑,但如今這樣一來,卻證明了虞心影是句句實言,絕非虛語。

  他們四位武林奇客,心中正各懷鬼胎,陡然聽得「玄冰凹」,「噹噹噹」,響起了清脆鐘聲。

  聞人俊屈指暗計,數得金鐘恰是一十二響,不禁喜氣揚眉,狂笑說道:「老婆婆、虞令主、賽兄,我百里姐姐的功行圓滿,業已出關,現於議事廳中,舉鐘相召,我們且去見她一見,略為道賀好麼?」

  ▼第四回 千面劉基

  魏老婆婆點頭怪笑說道:「應該,應該,我們老姐妹多年未見,也著實應該與她一敘契闊。」

  虞心影連聲嬌笑說道:「我與百里夫人,在『白骨溝』前,曾有一點過節,尚望聞人兄能代為先加解釋,免得……」

  聞人俊不等虞心影話完,便自接口笑道:「虞令主,我百里姐姐,已知你與魏老婆婆交好甚厚之事,她極為高興,曾囑我代她向你,一再致意呢。」

  衛涵秋心中頗覺對方對於自己,已起疑竇,此番與百里妖婆相見,可能會有險厄。

  但一來事已如此,不便託辭不去,二來自恃神功,不甘示弱,遂一旁微笑說道:「聞人兄代掌『玄冰凹』中,一切事務,殫精竭智,備極賢勞。如今百里夫人,神功練就,既已出關,你定也可以稍為輕鬆舒散。」

  聞人俊搖頭嘆道:「在『玄冰大會』圓滿結束之前,小弟哪裡會有『鬆散』二字可言?諸位無妨慢慢前行,小弟要先自趕去,向我百里姐姐,略作機密請示。」

  說完,抱拳一揖,便自足下加功,當先馳去。

  衛涵秋目送聞人俊身影,劍眉微蹙,長嘆一聲說道:「百里夫人已出,『玄冰大會』將開,武林重劫,即在目前,一切的真真假假,是是非非,均該作一了結,不應再故為神秘的了。」

  虞心影知道衛涵秋這是取瑟而歌,在向自己說話,便對這位「青旛仙客」,看了一眼,揚眉含笑道:「賽兄,你發什麼愁?你輔助聞人兄,事事均見盡籌,功勞著實不小,百里夫人倘若論功行賞,你必然是『第一功』呢。」

  衛涵秋苦笑說道:「虞令主不必對我調侃,小弟如今只覺脊縫發冷,有點『飛鳥盡,良弓藏,狡免死,走狗烹』的不寒而慄模樣。」

  魏老婆婆「哼」了一聲,玉杖點地,揚眉叫道:「賽老弟,你且儘管放心,那百里夫人,生性雖忌刻寡恩,但對於與我同路之人,卻決不敢有何歧視。」

  說到此處,側顧衛涵秋,微笑又道:「賽老弟,你屢次對我和虞令主,暗加關懷,確使我們感激不已。這次去見百里夫人,我可以保你安然無事。」

  衛涵秋聞言,立向魏老婆婆抱拳長揖,深施一禮,揚眉笑道:「多謝老婆婆欲加關護的美意雲情,小弟於適才午宴之上,發現那位『屠龍手』聞人俊兄,委實疑忌太重,真令人有點意冷心灰……」

  虞心影聽到此處,接口低聲笑道:「賽兄,你早晨對我所傳警訊,係自何來?聞人俊在那盤『清蒸鮮魚』之中,到底弄了些什麼花樣?」

  衛涵秋苦笑答道:「根據我適才用銀針驗看結果,魚中竟沒有任何毒質。」

  虞心影「哦」了一聲,含笑說道:「既然魚中無毒,足見賽兄所獲密訊的來源不實。」

  衛涵秋嘆道:「虞令主大概決猜不到我這秘訊來源,竟是『屠龍手』聞人俊親口所告。」

  魏老婆婆軒眉問道:「聞人俊這樣做法,豈非存心哄騙賽老弟,他的用意何在?」

  魏老婆婆尚未答言,虞心影業已秀眉微揚,搶先說道:「我明白了,聞人俊是想試驗賽兄對於他的忠誠程度,會不會把所知秘密,向我及魏老婆婆洩漏?」

  衛涵秋點頭說道:「虞令主的心思,和我一樣,我也認為聞人俊是故意製造謊言,對我偵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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