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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誰知才勘測,便發現烏大壽早就在他這茅舍右側後方的一片竹林之中,掘好了一個墓穴,只消把棺木抬入,堆土建碑便可。

  沐天仇一面與黃衫客抬棺堆土,一面嘖嘖讚道:「這位烏老人家,真是胸襟曠遠,你看他把自己的身後之事,預為佈置得多麼井井有條!」

  黃衫客尋來一段平整條石,含笑說道:「這條青石,是一方絕對墓碑,賢弟請來題碑,碑文便由你勘酌擬定……」

  沐天仇也不推辭,略一沉思,揚眉說道:「我們不必標奇立異,就照烏老人家自己所題棺頭字樣,稱他為『百零八歲老人』便了。」

  話完,神功運處,運指如風,在那石碑之上鐫了:「百零八歲老人烏大壽之墓」字樣。

  黃衫客豎好墓碑,躬身下拜,沐天仇也一同行禮。

  禮畢,黃衫客向沐天仇正色叫道:「賢弟,如今烏老人家的身後之事已畢,該辦你的事了。你千萬莫要忘了烏老人家對你的兩度所言,因為根據事實,烏老人家的卜筮妙技,委實太靈,不可等閒視之。」

  沐天仇道:「怎會等閒視之,小弟早就把那『遇麟而興,遇龜而悟,遇龍而殲,遇鳳而諧』和『遇荷而危,遇雷而厄,遇閣莫入,遇亭而安』等八句話兒,牢牢記住!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不單記住烏老人家贈語,並要應用他老人家所贈靈藥。賢弟拿去趕緊化妝,並再戴上你初見于成龍時所戴的那副人皮面具,便可前往『神工谷』了!」

  沐天仇邊自接過化妝靈藥,邊自雙眉深蹙。

  黃衫客見他這副神情,含笑問道:「賢弟把眉頭皺得這緊則甚?心中有何愁結?」

  沐天仇苦著臉兒,長嘆一聲,搖頭答道:「小弟既與鳳妹結識,雙方更頗投契,但偏她父親于成龍那等神秘,又似與我有什麼特殊過節,豈非事含矛盾,令人心煩?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賢弟不必心煩,我們只消站穩腳步,循情合理去做,縱有矛盾,亦必消除。你難道不知俗語有云:『船到橋頭自然直』麼?」

  沐天仇仍然面含憂色,點頭說道:「但願如此,船到橋頭,若是不直,我們便將頭昏腦脹地,蹬入一塘渾水了。」說話之間,業已改妝完畢,不僅膚色變黑,年齡稍長幾歲,並減了兩分倜儻,但仍不失為英朗俊品的人物。

  黃衫客端詳幾眼,點頭含笑讚道:「賢弟扮得合理,因為你如扮得太老,或是扮得太醜,則于玉鳳對你青眼獨垂之事,便顯得沒來由了。」

  沐天仇取出人皮面具戴好,目注黃衫客道:「大哥,我們便前去『終南山神工谷』吧,我知道你對宇文姊姊,定也有點相思難禁了呢!」

  黃衫客笑了一笑,也不置辯,與沐天仇雙雙向烏大壽墓前施禮告別,便自離開蟠塚山趕往奪回終南山。

  途中,黃衫客向沐天仇含笑道:「賢弟,我對你恩師『負心遁客』老前輩,十分敬仰,賢弟且說說他老人家的性情特別好麼?」

  沐天仇毫不推辭,點頭道:「我師傅對我愛護得可稱無微不至,平素也無疾言厲色,但他老人家臉上,也從來不見笑容,終日眉頭深鎖,彷彿有甚煩心之事。」

  黃衫客問道:「他老人家離開過『北天山』麼?」

  沐天仇茫然道:「我在山之時,他老人家從未出山,但我離開之後,便不得而知,不過,這次他老人家曾加嚴囑,我若找不到『四靈秘帖』所指示之物,便不准回山,可見他老人家多半是在閉洞潛修上乘之功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賢弟的恩師,在貌相上有何特徵?所用是怎麼兵刃?」

  沐天仇道:「我師傅的貌相,確具特徵,就是目有重瞳,所用兵刃則係一柄古扇……」說至此處,向黃衫客投過一瞥惑然目光,道:「大哥,你這樣打聽我師傅的形貌特徵則甚?不若我帶你同去『北天山』參謁他老人家,不就認識了麼?」

  黃衫客因為偷看「四靈秘帖」,知曉沐天仇之師「負心遁客」,便是「天機劍客」傅天華,遂認為他決不會蟄居「北天山」中,而讓沐天仇獨任艱鉅,擔當復仇重責。

  據黃衫客判斷,這位智謀深遠的「天機劍客」傅天華前輩,定也重入江湖,暗中打探淳于泰的蹤跡,協助沐天仇報復殺家奪產之恨,故而才詢問傅天華的形貌特徵,以作準備。

  如今,他聽了沐天仇的話,邊自把「目有重瞳」四字記牢,邊自含笑道:「賢弟的恩師,就是我的尊長,若有機緣,自應前去拜謁,以求教益。」

  一頓,又問道:「賢弟說你恩師所用兵刃是柄古扇,但不知是竹是玉,是金是鐵?」

  沐天仇搖了搖頭,軒眉笑道:「大哥都猜錯了,我恩師所用的扇兒,非竹非玉,非金非鐵,乃是一柄銅扇,形狀便和『八仙』畫像中,『漢鍾離』所用的扇兒相似。」

  黃衫客「哦」了一聲,微笑道:「以銅為扇,仗以降魔,定然必非俗物,大概是比『寒鐵』、『金精』,還要難得的『風磨銅』吧?」

  沐天仇點頭笑道:「猜對了,那柄扇兒正是『風磨銅』。我師傅本有一柄上好古劍,但不知何故卻封置不用,只是以那柄『風磨銅扇』,時常鍛煉他老人家所獨創精研的『風雷扇法』。」

  黃衫客本覺「天機劍客」傅天華應該用劍,聞言之下,聽出傅天華封劍練扇,必然別具深機,當即揚眉笑道:「他老人家封劍則甚?既然改名用『風磨銅扇』,怎不把那柄上好古劍賜給賢弟?」

  沐天仇笑道:「那柄劍兒,確已賜給我了,但恩師暫時禁我佩帶使用,他老人家說是要等時機到來,才命我憑恃那柄寶劍,作樁驚天動地、大快人心之事!」

  黃衫客心中雪亮,知道所謂驚天動地、大快人心之事,定然就是要沐天仇殲滅「龍」復仇。

  這樣看來,那柄上佳古劍,或許就是沐天仇之父「蓋孟嘗」穆星衡所遺傳家寶物,也說不定……

  黃衫客心中轉念,目光微見閃爍,沐天仇即含笑問道:「大哥,你目光閃閃,心中想的何事?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大丈夫生在世上,便應轟轟烈烈做番事業。我在想,當賢弟遵照你恩師指示,去做那『驚天動地、大快人心』一事時,肯不肯攜帶愚兄,讓我也盡點綿薄,沾點光彩?」

  沐天仇失笑:「大哥怎麼今日老是向小弟客套起來?我們義結金蘭,已為骨肉,有福同享,有難向當,小弟若作大事,必有艱虞,難免拉你下水,大哥便想跑也跑不了呢!」

  兩人一路說笑,途中毫無岔事,不覺業已趕到「終南山」,但才到「終南」山境,沐天仇便聽得在一片小林之中,有個嬌脆女子口音,向自己急急叫道:「沐相公,沐相公……沐相公……請你進林敘話……」

  沐天仇向黃衫客看了一眼,劍眉挑處,便自飛身入林。

  黃衫客生恐奸人設伏,沐天仇有甚失閃,也自急步趕去。

  入林一看,發話女子竟是于玉鳳身邊的寵婢秋菊。

  因為秋菊已曾看見沐天仇所用的這副人皮面具,故而認得出來,搶前幾步,襝衽說道:「婢子秋菊,參見黃大俠與沐相公。」

  沐天仇發覺秋菊面帶憂色,不覺失驚問道:「秋菊姑娘,你怎麼在此等我?你家姑娘呢?她可安好麼?」

  秋菊點頭答道:「姑娘倒還安好,但卻特命婢子潛出,等候黃大俠與沐相公,請你們暫時莫進『神工谷』中。」

  沐天仇聽說于玉鳳無恙,心中頓寬,問道:「秋菊姑娘,你家姑娘為何要我倆暫時莫入『神工谷』呢?這原因你可知道麼?」

  秋菊道:「知道一點,沐相公這次『橋山』之行,是否與『大漠五煞』拓拔兄妹,結下深仇大恨?」

  黃衫客一旁笑道:「確有此事,秋菊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呢?」

  秋菊嘆道:「『大漠五煞』拓拔兄妹,是應了谷主邀請才入中原,誰知到此作客之前,先於『橋山』之中,遭了劫運,拓拔無禮一來質詢,谷主便大發雷霆,把姑娘軟禁在『小桃源』中,不許跟任何人接觸!」

  沐天仇詫道:「拓拔無禮並未與我們朝相,她怎會來找谷主,有此質詢?」

  秋菊道:「她擁著證據,是拓拔失義的屍骨之上,現有『飛鳳毛』,谷主便大發雷霆,把姑娘當面斥責,並遷怒到黃大俠和沐相公身上!」

  黃衫客目注沐天仇,恍然點頭說道:「賢弟,你宇文姊姊居然料事如神,果然是從那根『飛鳳毛』上,出了毛病!」

  沐天仇因關切于玉鳳,向秋菊急急問道:「秋菊姑娘,谷主是怎樣對你家姑娘,加以斥責?對於『大漠五煞』中的拓拔無禮,又怎樣安撫的呢?」

  秋菊答道:「二十年來,谷主對於我家姑娘,從未說過半句重話,這次雖僅當眾怒斥,業已把我家姑娘,羞窘得淚落如泉……」

  沐天仇體會到于玉鳳當時被斥的羞慚窘迫情況,不禁好生引咎,為之連連扼腕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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