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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


  元都觀的人至龍角山逐處發掘屍體,而崔長青卻帶了蠍娘子,悄然抄小道撲奔平陽。他知道奪寶的事餘波蕩漾,沿途可能有變,因此晝伏夜行,繞走響水河奔向府城。

  四更天到達城外。算期限,已經逾期三天。

  他處處小心,認為白天不宜辦事,兩人便在城外找到一座無人的土窰,埋頭大睡。

  午間醒來,蠍娘子在他懷中睡得正香甜。他想:「這位毒如蛇蠍的姑娘,想不到卻是性情中人,為了乃妹,不惜冒殺身之險前往奪寶,誰說她毒如蛇蠍?」

  蠍娘子已恢復健康,但臉頰仍顯得有點蒼白,蜷倚在他身旁相偎而眠,呼吸平靜得無憂無慮。

  異性的氣息直往他鼻中鑽,他想起了綺綠,那一而再要置他於死地的女人,不由幽幽一嘆,不自禁地伸手輕撫蠍娘子的秀髮,自語道:「可憐的姑娘,你與綺綠的命運有點相像,但你挑得起放得下,你是個勇敢的女人。」

  蠍娘子突然醒來,捉住了他的手,冰頰湧上一抹紅霞,有點失措地問:「兄弟,你說什麼?」

  他搖搖頭,苦笑,久久無語。

  蠍娘子噗嗤一笑,說:「是笑我輕佻,不知羞與你相擁而眠,確是令你不安嗎?」

  「胡說!」他笑喝。

  蠍娘子幽幽一嘆,大膽地輕撫著他的臉頰,柔聲道:「兄弟,說真的,久走江湖,我一個二十五六歲曾經滄海的人,要說心如止水,那是欺人之談。」

  「你又在胡思亂想了。」他苦笑道。

  「哦!兄弟,你說我們相處多日,像不像一對患難相共的恩愛夫妻?」

  「胡說!」

  「其實,我們比夫妻還要親近,還要比夫妻更相互關心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聽我說完好不好?」她嬌媚地說。

  「好吧。」

  「你放心,我不會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。所謂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;與你這位可親可敬的人同行,雖同安共枕,我卻感到泰然,毫無綺念,只覺得你是個可以信賴的人,似乎你只是個可以完全信賴能護我的大哥哥,一個無邪的幼年玩伴。我想,如果你要我去跳河,我也將毫不遲疑地含笑跳下去。」

  「哦!我真值得你如此信賴嗎?」

  「是的。因此,我相信男女之間,並不是除了愛便是恨的感情極端,而另有一種奇異的純情存在。」

  「呵呵!你得小心,這種想法最危險,男女……」

  「哦!兄弟,我不管你是怎樣想,總之,你我這十餘天相處,刻骨銘心難以忘懷。」她偎在他懷中說。

  他搖搖頭,說:「可憐的姑娘,但願這是真的,但這說明了並不是你所謂奇異的純情在作怪,而是感恩之心在作祟。如果我沒安好心,只消略加挑逗,你……」

  「兄弟,你不會的,是嗎?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兄弟,我想,胡綺綠……」

  「我不要提起她。」他煩躁地說。

  「你們在互相仇恨……」

  「我並未恨她,只有深深的自疚。」

  蠍娘子挺身而起,粉臉因激動而通紅,神色凜然,爆出一串激怒的火花:「你自疚什麼?你吃的苦還不夠?這件事,到底誰有罪?你……」

  「求求你,不要說了……」

  「我要說,不說清楚,日後不但害了你自己,也害了別人。」

  「什麼?我也害了別人?」

  「是的,你會害了別人。你年輕,日後,你得成家,你得找個伴侶。而這件事,卻永遠成為你的夢魘,成為心靈的重病,你是個挑不起放不下的人,試問你那未來的伴侶,將如何……」

  「我不要成家,我要生在江湖,死在江湖……」

  「你更錯了,為了這麼一個女人,你竟如此作賤自己,未免太不值得了,你對得起你自己嗎?我看,你是走火入魔了,你需要朋友的忠告和協助。她目下正在逍遙快活,見一個姘一個,而你……唉!兄弟,你好可憐。」

  崔長青不住苦笑,意念飛馳。綺綠與雙槍艾文琮在馬上的親暱情景,出現在他的幻覺中。綺綠與欒三姘居他雖然不曾目睹,但幻覺中依然十分清晰。

  接著,前情依稀。

  金頂山胡家的厲險,被迫的激情孽緣。

  橋上的金槍貫體,胡綺綠要殺他的尖叫。

  追殺,逃避……

  「我為了什麼?」他突然大叫。

  蠍娘子一怔,訝然叫:「兄弟,你怎麼啦?」

  他的目光,從幻覺中回到蠍娘子身上。

  他並未完全擺脫幻覺,伸虎腕抱住了她。

  蠍娘子先是一愣,接著恍然笑道:「兄弟,是我,是完全信賴你的仇萱。」

  他苦笑,說:「我想,我會聽你的話。」

  她親暱地親了他一下,說:「好兄弟,不是去想,而是去做,徹底除去心中不必要的自疚,去尋找你終生的幸福。像我,我並不認為我這一生已經毀了,我並不怨天尤人。人,總該有他自己的主見,有他自己的追求幸福和權利的。」

  他也在蠍娘子的額上親了一親,由衷地說:「是的,萱姑娘,我祝福你。」

  她爽朗地笑,說:「兄弟,你是第一個衷誠祝福我的人。」

  「我會永遠為你祝福的。」

  「我也祝福你。」她欣然地說。

  「謝謝。」

  兩人取出乾糧,蠍娘子一面進食,一面將血花會解州總秘壇的虛實一一詳說。兩人食罷休息,娓娓清談等候日落西山。

  ***

  平陽附近並未下雨,入暮時分繁星滿天。

  水利池旁的大宅中,入夜便杳無人跡,戒備森嚴。這處元都觀三子與外界接觸的秘宅,警備已加強了數倍。

  兩個黑影在二更時分,沿池旁小徑大踏步直趨院門,引起了一陣猛烈的犬吠。

  距院門尚有十餘步,路旁的樹後閃出一個黑影,沉聲問:「什麼人?這是私人宅院,不許接近。」

  走在前面的崔長青止步說:「是我,遊神關彥在嗎?」

  「你是誰?」黑影追問,語氣微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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