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邪神傳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七


  每一次四海邪神的案子呈入東廠,不出事便罷,出事,準有一些當權的太監要跟著倒霉。

  四海邪神的朋友甚多,儘管太監們的府第高手如雲,兵勇上百,戒備森嚴,但阻止不了來無影去無蹤的邪神,而且報復十分殘忍。

  雖則東廠的鷹犬多如過江之鯽,眼線遍佈天下,可是要抓這位一無牽掛的亡命,確也不是易事。東廠暗中出一千兩銀子買他的頭。

  他也曾公開揚言,誰敢向他動爪子,誰便得付出千百倍的代價。

  因此,東廠那些無法無天的走狗,視他為眼中釘,卻又怕得要死。

  他並不存心招惹那些走狗,但碰上了不平之事,卻忍不住出面打抱不平。三年來落了八次案,可知雙方結怨之深。

  鷹犬們的注意力在茶棚,難道目的是他?他油然心生警兆,頓萌去意。

  剛想抽身,已經來不及了。棚門人影步入,是兩個家丁打扮的中年人。

  門外的兩個鷹犬,打出了手式,堵住了門。

  四面八方的鷹犬,皆向茶棚移動。

  兩個家丁不知大難臨頭,一無所知地向第二桌兩個地棍打扮的小伙子走去,在桌對面落座,叫茶。

  家丁從桌下接到紙卷,泰然自若地抽回手,正想神不知鬼不覺塞入懷中,人影一閃,手被粗眉大眼的鷹犬抓住了。

  「給我,閣下。」鷹犬獰笑著說。

  另一家丁大驚,推椅奪路逃命。

  「噗!」一聲響,尖嘴縮腮的鷹犬一掌劈出,正中耳門,熟練地抓住對方的手反扭,擒住了。

  兩個小伙子腿快,急竄而出,想從棚後脫身。

  四名鷹犬從棚後進入,四把匕首寒光閃閃,攔住了去路。

  小伙子變色回頭,已經來不及了。棚口處,已湧入十餘名鷹犬,鋒利的匕首佈下了天羅地網。

  「跪下就綁!」一名高大如熊的鷹犬叫,雙手叉腰威風凜凜地走近。

  廣場一陣亂,閒人紛紛逃避。

  兩個小伙子知道反抗徒然,乖乖地跪下就綁,幾乎嚇僵了。

  粗眉大眼的鷹犬奪過紙卷,上前呈送高大如熊的人,恭敬地說:「證據已獲,請役長過目。」

  幹事(番子)的上一級長官是役長,但外則稱為「檔頭」,檔頭比番子更可惡,更可恨。

  檔頭展開紙卷,唸道:「客氏二十頃香火田,計侵奪鄰田三百二十頃,受害田主及所侵田畝數如下……」

  檔頭不再往下唸,冷笑道:「奉聖夫人的事,你們的主子居然敢管,該死的東西!」說完,一把抓過一名小伙子,厲聲喝道:「是王安叫你將這紙卷送來的?說!」

  奉聖夫人客氏,是魏忠賢宮中的姘頭,也是今上的奶母,淫亂宮廷,惡毒萬分,沒有她,魏忠賢也許不致罪惡滿身,成為千古罪人。

  王安,是司禮太監,是宮廷中唯一忠心耿耿的太監,也是魏忠賢的恩人。可是魏忠賢無時不在設法殺他。

  小伙子不認也得認,臉無人色地說:「是……是王公公昨晚傳……傳出來的。」

  檔頭丟下小伙子,向兩個家丁微笑說道:「你們不要怕,這件事與你們無關。你們只要說實話,我可以保障你們的安全。帶走!」

  接紙卷的家丁哼一聲說:「你們不必妄想,咱們此來,已抱定必死的決心,失敗歸之於天命,你們絕得不到半句口供的。」

  「噼啪噼啪!」檔頭連抽了對方四記耳光,變臉道:「狗東西,等你見了督主,再嘴硬尚未為晚。」

  辛文昭突然離座,一手握住茶杯,一手掂了兩顆糖粟子,朗聲道:「住手!怎麼打人綁人?你們是幹什麼的?」

  檔頭臉色一變,勃然大怒,吼道:「賊王八!你這不知死活的……」

  罵聲未落,整杯茶已經潑在臉上了。

  辛文昭喝聲像打雷:「李檔頭,你罵得夠痛快,我要打掉你的滿嘴狗牙,拔掉你的舌頭……」

  李檔頭一聲虎吼,劈面就是一掌,掌如開山巨斧,力道千鈞,志在必得,相距甚近,猝然襲擊斷無不中。

  辛文昭放下茶杯,伸手撥開對方沉重的巨掌,另一手向前一伸,半分不差地將兩粒糖栗子硬塞入對方的口中,快逾電光石火。

  下面,伸腳一勾,撥掌、塞栗、勾腿,幾乎在同一瞬間完成。

  「砰!」李檔頭像倒了一座山,一聲怪叫,吐出兩顆栗子,隨口吐出來了一口血水,和幾顆斷牙。

  變生倉促,這瞬間辛文昭人化狂風,左一晃,一掌劈翻一名鷹犬,右一閃,一拳放翻了另一名爪牙,接著疾衝而出,雙腿連環飛踢,擺平了兩名鷹犬。

  同時大喝道:「走慢的人留下命來。」

  一陣暴響,茶棚雞飛狗跳,茶桌凳椅齊飛,整座廣場大亂人群奔竄。

  辛文昭已衝出棚外,一手拔開刺來的一把匕首,「啪!」一聲給了對方一耳光,把那位鷹犬擊倒在地。

  後面有人撲上,匕首刺向他的後心。

  他像是背後長了眼睛,虎腰一扭,匕首落空,從他的脅下滑過。他手臂一收,挾住了對方持匕首的小臂,扭身急旋。

  「啪!」持匕首的手臂斷了。

  片刻間,鷹犬們倒的倒,逃的逃,二十餘名鷹犬狼狽而遁。他像是虎入羊群,掌拍腿飛疾逾狂風暴雨,沾身便有人倒地。

  有六個鷹犬未能逃走,因為被打昏失去了知覺。

  辛文昭仍想追逐,突然遠處有人大叫:「南海子的禁軍來了,快走!」

  他回望茶棚,兩個女香客居然未走。

  兩個小伙子已經乘亂溜之大吉。兩個家丁只走了一個,另一個被茶桌碰傷了腰,倚在破桌下呻吟。

  他鑽入茶棚,將家丁扛上肩。

  女香客之一淡淡一笑,說:「你這亂子鬧大了,閣下。」

  他呵呵大笑,拍拍胸膛說:「你放心,在下命一條,天大的亂子,在下也挑得起放得下。」

  「哦!有種,貴姓呀?」

  「你可以去打聽。哈哈哈!你如果不出手阻攔,在下可要走了。」

  「咦!我為何要阻攔你?」

  「呵呵!但願你們不是掌班的狐群狗黨。」他大笑著說。

  肩扛著家丁之一,出棚揚長而去。

  東廠的建制常有變動,人數也隨各皇帝的作風而有所增減。

  通常設提督(督主),督主之下有掌班和領班,皆由親信太監充任。

  掌班,其職權兼管不在建制內的一群江湖高手,這群人稱為緹騎,令牌所至,天下騷然。

  領班之下設貼刑官,由錦衣衛精選千戶或百戶充任,亦分為二,分別稱為掌刑官和理刑官。

  以下是役長(檔頭),役長之下是幹事(番子)。

  辛文昭認為兩位女香客是緹騎,所以說她們是掌班的狐群狗黨。

  平民百姓犯法,須由官起訴審判,罪稍重的,需經縣、州、府各級衙門審理,最後解送刑部,死罪尚須等秋後處決。

  但東廠卻是超然法外的皇帝私人機關,與刑部毫無關係,殺人根本不需審判,王公大臣也抓起來就殺。

  有時殺了之後,連皇帝也聽不到絲毫風聲。

  後來滿清時代的血滴子,即淵源於明代的東廠。

  附近園林羅佈,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宅院;

  白雲觀本身有十餘座殿堂,規模宏偉。

  他帶了家丁向北走,到了一座巨宅的後園,將人往粉牆下放,說:「老兄,你自己能走麼?」

  家丁的臉色蒼白,苦笑道:「爺台,你快走吧!我還能走得動。」

  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?」

  「謝謝,我……」

  「你是……」

  「小的是王御史的家丁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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