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邪神傳 | 上頁 下頁 |
七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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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沉聲問:「你們想不想活?」 這豈不是廢話麼?如果不想活,便用不著辛辛苦苦逃命了好死不如惡活,世間真正不想活的人並不多,人間畢竟比不可知的陰曹地府可愛得多。 范雲深長嘆一聲,心煩意亂地說:「秦川道崎嶇難行,自古以來無人不知蜀道難。百餘段棧道,年久失修,經常斷絕行旅。你看,這段棧道有多處是新修的……」 范開平接口道:「這段路已有五年不通了,知州李大人發丁招工重修棧道,整整三年方修繕完工。 「不僅是劍州的棧道完全修好,而且道路易崩陷處皆以大石砌牢。 「瞧!路兩旁的柏樹,這是李大人規定種植的,共栽了數千株,這兩年來己高有丈餘了。」 自劍閣至梓潼的七曲山,數十萬株柏樹蔚為奇觀,出於知州李璧的手澤。 但後人卻將這些柏樹稱為張飛柏或將軍柏,說是三國時代張飛修棧道時所栽,遂致以訛傳訛,沒有人知道李璧,只知道莽張飛,豈不可怪? 也許是傾懷先賢,也許是假借張飛的名義,避免旅客們摧殘這些柏樹,因為張將軍已成了神,神的手澤誰敢不加愛護? 至於李璧,一個小小的知州,又算得了什麼?誰知道他是老幾? 文新冷冷一笑,拖來幾株枯樹,丟在棧道上,說道:「棧道燒毀了,可以重修,咱們的命斷送了,再也撿不回來。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,那怕燒毀了全部數百里的棧道,我也會毫不遲疑。」 范雲深仰天吸入一口長氣,黯然地說道:「這麼一來,不知要誤了多少行旅。日後重修時,又不知要死傷多少丁夫,我罪孽深重。文賢侄,我相信你獨自一人,足可遠走高飛,誰也攔不住你。」 「你的意思……」 「我願意留下來。」 「你要留下來?」 「是的。」范雲深語氣堅決的說。 文新一怔。久久,他才正色地問道:「你願意被他們追上殺掉?」 「那些在地牢不願意逃出來的人,現在我才真的瞭解他們的心情,唉……」范雲深嘆息著說。 范開平慘然道:「二叔,我們留下來好了。」』 文新掃了眾人一眼,三位女眷避開了他的目光。顯然,她們一切以男人的意見為意見,認了命。 他哼了一聲,不悅地說:「好,你們留下吧!我可要走了。」 「祝你平安。」范姑娘喉硬地說。 他拾起包裹,大踏步走了。喃喃地道:「太愚蠢了,太愚蠢了。」 遠出百步外,他腳下一緩,轉首駐足回望。 五雙眼睛注視著他,雖然相距甚遠,但他仍可感覺出他們的眼神,所流露出來的哀傷、絕望、無助、悲壯的種種感情。 他不由長嘆一聲,重新舉步,但這次,腳步並不穩定了。 文新向前走了數十步,卻停頓了一次。終於,他站住了,緩緩轉身,後面,已看不清范家五個人,樹影已擋住了視線, 「他們為什麼?」他自問。 他茫然而困惑,心亂如麻。 在他來說,一切該以自身為主,過去他所受的嚴格訓練,只有一個目的,那就是為保全自己,毫不遲疑地排除一切妨礙自己的人和事。活下去,這是最重要的事,任何代價,在所不惜。 沒有是非,無關道義,不涉及感情。無所謂罪惡。因此,他成了個鐵打心腸,只有意志沒有感情的人。 可是,他已經逃避了不少時日,經歷過不少兇險。 他的人性在復活中,是非黑白已可分辨,他不是個冷血的變態怪人,殘酷的錘煉泯滅不了他的良知。 但他的良知需要外力引導誘發,壓抑太久,自發是不可能的。 他心中在天人交戰,進退失據。 范家五個可憐蟲,抱成一團哀泣等死。 驀地,范姑娘有所警覺,倏然抬頭轉身。 路對面,坐著臉色沉重的文新。 她一怔,脫口叫:「文大哥,你……你不走。」 他臉罩寒霜地說:「不走。」 姑娘拭淚向他走去,說:「文大哥,你的盛情,我們心領,你還是……」 「少廢話!」他不耐煩地說。 「文大哥,你……」 「我要在此地,殺他個血流成河。」 「哦!他們……」 「除非我死了,不然他們休想如意。如果你們有了三長兩短,五龍幫將付出千倍的慘重代價。」他殺機怒湧地說。 范姑娘在他的身旁坐下。幽幽地說:「文大哥,原諒我爹,他是個……」 「我知道,他是個頑固的好人。」 「唉!爹是有點固執,更是個好人。」 「所以我不願拋棄他。」 姑娘幽幽一嘆,含淚說:「爹媽只生了我一個無用的女兒,他老人家對你的期望甚大……」 「期望我?別開玩笑,我是個沒有根的浪人。」 「文大哥,你……你不是曾經打算要在武連驛落葉生根麼?」 「本來我有這個意思,可是,現在不同了。」 「你……」 「你知道我為何要在這人煙稀少的山區生活麼?」 「能告訴我麼?」 「你知道鳩佔鵲巢這句話的典故麼?」 「這典故出於《詩經》……」 「我不是指典故,而是指事實,你別想歪了。鵲善築巢,如果它放棄,不問是何理由,以後絕不會重回舊巢棲止。」 「文大哥,我聽不懂你話中的含意。」 「聽不懂最好。我將這一帶看成被棄的鵲巢,認為故鵲絕不會重回舊地。因此好讓我這離群的鳩作為安樂窩。可是,經此變故,消息外傳,故鵲必定重回舊巢找我,我必定無法存身。」 「哦!文大哥,你是說……」 「我什麼也沒說,什麼也沒聽見,明白麼?哦!他們來了!」 三位佩劍的女郎,正飛掠而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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