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邪神傳 | 上頁 下頁
二五


  「這是咱們安身立命的地方,總不能因害怕而拋掉根基,遠走他方,做沒有根的浮萍,是麼?」辛五泰然自若地說。

  他走到床邊,嘆口氣又道:「咱們已經有了根本,要想保住這點根本,是要付出代價的。」

  萬名深悚然地說:「可是,人怎麼與鬼鬥?」

  辛五不住搖頭道:「是人,有人要趕咱們走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要真是鬼,他早就進屋來了。新屋一未請祖先,二未敬門神,三未祀福德,鬼盡可出入自如。」

  房明是驚弓之鳥,驚恐地說:「我不相信是人,至少把我打入門內的絕不是人。憑我六指門神這身藝業,想無影無蹤地將我打得倒退而跌,那是不可能的。」

  萬名深心驚膽跳地躺下說:「明天我一早就走。」

  高誠到底年輕氣盛,沉聲道:「我絕不走,我跟他拼了。」

  「最好熄了燈睡。」辛五說,吹熄了燈火。

  一早,萬名深帶著行囊走了。

  虞允中不走,房明是虞允中的表兄弟,表兄不走他也留下了。

  辛五一早就起床弄早膳,不計一切後果。

  當僱工們到達時已是日上三竿了。他獨自在附近走動,留心地尋蹤覓跡。

  沿溪東下,繞過一座高岡,他突然止步,小立片刻,吁出一口長氣,冷冷地說:「出來吧!咱們談談。」

  附近全是矮林,溪岸長了丈餘高的蘆葦叢。

  久久,沒有聲息。他抬頭看天,說:「好吧!希望今後你不要再來。」

  他回頭走了五六步,身後傳來了陰冷特異的嗓音:「站住!你是怎麼發現的?」

  他屹立不動,並未回望,背著手說:「是你身上的薰衣香,也許是所佩的花香。」

  「你是六個人中年紀最輕的一個?」

  「對。」

  「但也是最精明機警,最鎮定的一個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。」

  「大概論藝業修為,你也是最高明深厚的一個。」

  「恐怕你走眼了。」

  「最高明的人,也許死得最慢,但總要死的。」

  「人生自古誰無死?仙道無憑,至少在下沒聽說過有不死的人,也沒有見過神仙。」他泰然自若地說。

  久久,身後的人變了嗓音道:「我替你可惜,好吧!咱們談談。」

  他徐徐轉身,只覺眼前一亮。

  日光下,身前站著一位黑衣姑娘,一頭烏光閃亮及膝的秀髮,順貼地從兩肩過下,露出羊脂白玉似的秀美臉蛋。

  新月眉,有一雙清澈加深潭的大眼睛,小巧的鼻,小巧的嘴,可惜臉色太白,白得缺乏健康的色彩。

  看不出年齡,眼角被秀髮所掩住無法從眼角猜出年齡,但從鼻翼紋與唇角看來,應該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郎。

  她那襲寬大的黑袍,直拖至地面。

  衣袖也特別長,長得垂手而立可垂至地面,很難看出她的身段與袖內的手是否有兵刃。

  他微微頷首打招呼,冷冷地說:「姑娘的輕功十分高明。」

  「誇獎誇獎。」黑衣女郎也冷冷地說。

  「袖風可傷人於丈外,似乎有些取巧。」

  「你認為昨晚我取巧了?」

  「門側那堆木頭,是在下故意留下讓人藏身的。」

  「哦!你知道我要來?」

  「姑娘不是貼壁站在二樓的轉角處麼?上面黑暗,以髮遮面。我那位同伴被奈何天三字嚇破了膽,不敢仔細察看。」

  「你不怕?」

  「我怕什麼?我根本不知道奈何天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當時你為何不聲張?」

  「姑娘,我已經表明態度了,咱們在此地只想安居樂業,不想招惹任何麻煩,即使是一頭熊,在下也不願將它趕走。」

  「但麻煩不可避免。」

  他冷冷一笑,說:「容忍是有限度的,螞蟻被逼急了,也會咬一口比它強百萬倍的人。再見!」

  他從容轉身,從容舉步。

  黑衣女郎身形前飄,像是無形質的幽靈。

  他頭也不回地說:「我最討厭從背後偷襲的人,雖則我也可能從背後偷襲別人。請留步。」

  「你好驕傲。」黑衣女郎止步說。

  「我會是你的好鄰居,只要你不再裝鬼嚇人。」他徐徐而行,冷冰冰地說。

  黑衣姑娘跟在後面,保持距離,接口問道:「你不問我的根柢?」

  「你問我,我也不會說。」

  「我姓吳,口天吳。」

  「我姓辛。」

  「我要告訴你兩件事。」

  「我不一定肯聽。」

  「聽不聽那是你的事。其一,我是第一次裝鬼嚇人。其二,你們如果不在明晚落日之前離開,必將死無葬身之地。」

  他止步,抬頭仰望烈日炎炎的蒼穹。

  久久,方問道:「是警告麼?要不要我道謝?」

  「你這人怎麼說話僵僵的?不是我警告你,而是出於善意的勸告。」

  「謝謝。再見。」

  黑衣女即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。

  她晶亮的眸子突然充溢著淚水,以袖掩面,久久,方喃喃自語:「天!才貌雙全的人,又有什麼不好?」

  一聲幽幽長嘆,她取道返回奈何天廢樓。

  步入積葉盈寸的石階,作勢要升上伸出窗樓的橫枝,上面沒有窗戶的窗洞,突然飄出一男一女兩個黑衣人,一搭橫枝便翩然下降,飄飄然似蝴蝶凌空。

  她急忙剎住向樓窗上升的動作,後退八尺讓出落腳處,盈盈行禮道:「師父師母萬安,倩兒前晚返家。」

  降下的一男一女,穿同一式黑袍,不同的是頭髮並未披下,男挽結,女梳髻。

  男的年約花甲,長一副豬形面孔,長相之惡,無以復加,連臉色也是紫中帶褐,晚間出現,準會把膽小的朋友嚇昏。

  女的正相反,雖是徐娘半老,仍然出落得秀麗脫俗。可惜臉色比倩兒更蒼白,更缺乏健康的光澤。

  一美一醜相配,委實令人生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。

  醜老人眉峰攢動,問道:「你前晚回來,昨晚到何處去了,怎麼沒看見你?」

  「倩兒昨晚巡視各處。」

  美婦接口問:「有發現麼?」

  倩兒遲疑地說:「張百萬的地賣掉了,新主人已在岡下建屋,共有四個人。」

  「哦!那群人沒將他們殺掉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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