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二七


  在他來說,不走不行,不走得死,死在荒山比在賊人手中受虐而死要好得多。他謝絕了對方的好意,再問清沿途的景況,毅然裹糧入山。

  人地生疏,他不可能避免與人接觸,接觸便留下了線索。他們入山的第三天,首先到達他們問路之處的人,是花花公子俞源和二十名打手。這一天,也是艾文慈首次碰上人煙的一天。

  路,確是淹沒在草莽中,他只能憑模糊的記憶尋路,憑天色風向來辨方向,該死的天老爺不作美,居然下起小粒的雹子來,氣候奇寒,山峰的低窪有水處,水全結了冰,沒有山泉,想找一口水喝也不可得。

  算腳程,他們平均每天走三十里左右,專揀林疏草短山麓趕路,非必要絕不爬越高山,以免大量損耗精力,因此,真正算起來,走了三天,距離問路的村落,算直線還不足四十里,僅越過幾座山而已,冤枉路可走了不少。

  近午時分,姑娘再也支援不住了。她臉上的易容藥已經洗掉,現出清秀更蒼白的臉蛋,幾天來,在艾文慈細心調治下,病已離體,可是疲勞卻無法恢復,走了十餘里,感到腳下沉重得像戴了腳鐐,愈來愈難以舉步了,愁眉苦臉地說:「大哥,我走不動了,歇會兒好不?」

  他將姑娘扶至一株大樹下坐落,卸下身上的物品,說:「歇會兒也好。瞧,前面那座山南北連脈,是無法繞過的,養好精神,咱們準備爬山。我想,山那一邊可能是雲和縣境了。」

  他在一旁坐下,打開了食物包。

  「大哥,我……我口渴。」姑娘躺在樹下,無可奈何地說。

  此地並非山谷,怎會有泉流?他取出兩顆梅子,遞到她手中說:「忍耐些,到前面可能有山泉。」

  梅確能止渴,但效果並不大,食物是些米糕製品,硬得像冰,姑娘食不下嚥,只咬了兩口便放下了。

  「你不吃哪來的力氣爬山?」他焦急地問。

  「大哥,我……確是吃不下。」她哭喪著臉說。

  連吃三天這種冷硬米糕,連他也感到膩了,難怪姑娘毫無胃口。

  「吃不下也得吃,姑娘。」他神色凝重地說。

  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姑娘苦著臉說,眼角湧上了淚水。

  他嘆口氣站起說:「你在這兒坐坐,我到前面走走。」

  「大哥。」她驚恐地叫,挺身坐起垂淚道:「不要丟下我,大哥。」

  他搖頭苦笑道:「傻丫頭,我怎會丟下你?我到前面去看看,也許可以尋到些食物和水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他脫下外襖替她披上,笑道:「別怕,姑娘。隆冬季節,絕不會有猛獸出沒,蛇蟲絕跡,更沒有歹徒在附近活動,何況我又不遠離左右,怕什麼。」

  說完,拍拍她的肩膀,拾起開路杖,向前轉入林木深處。

  遠出半里地,到了前面的高山下。他爬上一株參天巨木,四面觀看,附近看不見有人的跡象,自語道:「看來,附近不會有人煙,只好打些野獸果腹了。」

  獵禽獸為食,他是此中老手。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兔洞,他先找了幾很小樹枝折成五寸長的小段,找來了乾草塞入洞中放起火來,狡兔三窟,他守候在沒入火的洞口旁。不久,果然竄出兩頭肥碩的灰兔。他雙手疾揚,小樹枝脫手而飛,兩頭野兔被擊倒在丈外,樹枝貫穿兔頭,兩發皆中。

  踏熄了餘燼,他提著死兔往回走,經過一株大樹下,他心中一喜,樹幹上,被人刻了一首唐代詩人劉長卿的詩《送上人》:「孤雲將野鶴,豈向人間住?莫買沃洲山,時人已知處。」

  「這附近有隱世的佛門弟子,可能已距雲和縣不遠啦!我得找找看。」他心中暗忖舉目四下一顧。

  驀地,他感到後腰一麻,想回頭察看已沒有機會,渾身如中電殛,丟掉獵得的野兔,向前仆倒。

  身軀尚未著地,身後風聲凜然,接著他感到背心被人一把抓起,身軀懸空上升,心向下一沉,飛出丈外,「蓬」一聲跌了個仰面朗天。

  人影入目,小腹被一個白鬍子老道一腳踏住,動彈不得。

  老道白鬚拂胸,白髮挽了道髻,體格瘦削,臉上皺紋密佈,但一雙眼睛仍然清而不濁,炯炯有光,鷹鉤鼻令人望之生厭,穿了青夾袍,似乎不畏寒冷。

  「真安賊禿躲在何處?」老道陰森森地問,說的是中原口音。

  「道長為何突然下手偷襲?」他吃驚而略帶不悅地問,語氣相當倔強。

  「你敢不回答貧道的話?」老道光火地問。

  「小可不知誰是真安……」

  「啪啪!」老道俯身抽了他兩耳光,冷笑道:「你敢在貧道面前裝糊塗?」

  「真是大大的冤枉,道長……」

  「啪啪!」老道又抽了他兩耳光,厲聲道:「賤骨頭,不打不服貼,你說不說?」

  「道長明鑒,小可是逃難來的,即使殺了我,我也無法招供任何事。」他不得不用懇求的聲音答。

  老道似乎不信,不住向他打量,半晌,冷笑一聲道:「你這廝裝得倒像,貧道卻不是容易受騙上當的人,不動刑你是不會招的,我看你是否受得了。」

  他感到小腹的壓力愈來愈重,五臟六腑向上頂,像壓著一座山,再往上壓,腹部可能要爆裂了,壓得他眼前發黑,痛苦的浪潮像潮水般襲來,他委實難以忍受,大叫道:「道長,迫死我你有何好處?」

  「你怕死就得招。」老道陰森森地說。

  「小可如不怕死,便不會逃難了,但要招無中生有的事……」

  「你逃什麼難?」

  「小可在處州管了一檔子閒事,救了一位小姑娘,被處州的惡霸所迫,逃入山區冒險找小徑逃向龍泉……」

  「呸!龍泉不該走這條路,你騙誰。」

  「道長明鑒,如果直下龍泉,難逃惡霸的追殺……」

  「貧道可不信你的鬼話。」

  「半里外小姑娘在那兒歇腳,等候小可獵獸充饑,道長如果不信,可否隨小可前往看看?」

  老道略一沉吟,收了腳說:「好,依你,如果有詐言而不實,貧道活剝了你。」

  老道將他抓起,拍活了背部被制的穴道,他拾起兩頭野兔,領先便走。

  遠遠地,他看到原先休息的大樹下,包裹仍在,但卻不見躺在樹根F的姑娘,不由大驚,脫口叫了一聲糟,發腳狂奔。

  老道在後面跟上,冷笑道:「你如果打算逃走,未免太不知自量了。」

  到了樹下,那有姑娘的人影?包裹、他的棉袍、食物包都在,就是不見人。他心膽俱寒,荒山野嶺中,一個走不動的大姑娘失了蹤,哪還了得?」

  「章姑娘,章姑娘!」他臉色蒼白地狂叫。

  遠處山谷傳來了回聲,空山寂寂,草木蕭蕭,沒有人回答。遠處驚起一群老鴉,傳來一陣急躁的叫聲。

  老道審視地上的物品,也看到了地上有人躺過的草跡,說:「唔!你的話似乎倒還令人相信了。」

  「章姑娘……」他繼續狂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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