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〇三


  他是村夫打扮,胸前鼓鼓地,懷內藏了金針盒和一切救急丸散,臉上塵埃和汗水掩去了本來面目,不接近很難分辨他是不是東陵鎮的人。

  兩匹馬慢下來了,小馳而至,領先的騎士大聲急問:「為何不可入鎮?警鑼和失火是怎麼回事?」

  說話間,已到了眼前。後一名騎士突然叫:「咦!你是誰?」

  他哈哈狂笑,說:「區區南郎中。下馬!」

  聲落碎泥出,相距不足一丈,「噗」一聲響,先一名騎上臉部碎泥開花,大叫一聲,擲落馬下亂滾。

  第二名騎士魂飛魄散,伏鞍驅馬向側衝入高粱地內。

  他拉過韁繩飛躍上馬,向在地下嘶叫的騎士說:「對不起,老兄,借座騎一用。」

  兜轉馬頭,一聲狂笑,健馬向西飛馳,塵埃滾滾中,逐漸去遠。

  不久,人馬如潮,從臥龍崗向下湧,搜崗的人趕回來了。暮色四起,四野茫茫,早已不見了入侵入的蹤影。

  鎮內死傷慘重,但入侵的人也留下了四具屍體,全是偽裝村夫的和尚。另有一名負了傷的僧人被鎮民從隱僻處搜出,交給官兵審訊。這一來,心懷鬼胎的商大爺憂心忡忡,顯得十分焦躁不安。兩縣的巡捕丁勇重責在身,帶丁勇前來的兩位縣丞大人不敢徇私,連夜派人將受傷的僧人械送城武,商大爺想滅口也無能為力。

  第二天,所有的人大索附近鄉鎮,一無所獲。

  第三天,巡捕和丁勇不能久留,起程返回縣城。

  岳璘一群人逗留不走。鐵臂卞綸一群好漢不死心,仍然留在東陵鎮。卞店主愈來愈生疑,他改弦易轍,並不急於追搜南郎中,改向附近村寨和鎮民打聽,查問騾車失事那天的一切詳情。

  鎮民的情緒因南郎中帶人前來殺人而不安,激憤怨恨的神情溢於言表,人心惶惶,大有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光景,有些人顯然明顯地有了反抗的表現,對商大爺深表不滿。

  謠言滿天飛,南郎中即將另招江湖巨寇前來報復的消息喧囂塵上。

  第四天午夜,一匹健馬悄悄馳抵鎮南的臥龍崗下。

  他,艾文慈,為了揭發商大爺慘殺騾車旅客,陰謀嫁禍於他的罪行,不顧一切回來了。本來他可以一走了之的,但他毅然回來了。

  藏好座騎,他悄然向東陵鎮接近。他仍是一身村夫的打扮,金針盒藏在懷中,背繫單刀,無聲無息地繞向鎮東。

  他曾經在前兩天來探過道。每來一次,必將逗留一個更次。鎮中的狗,被他逗得逐漸失去警覺。鎮民對於狗吠,已沒有多大興起了。加以晚間商大爺經常派人巡邏,巡邏的人也會引起狗吠的。

  穿過前面一片高粱地,接近了田壟間的一批榆樹。驀地幽靈徐現,一個黑影出現在樹影前。星斗滿天,星光下,五六丈內已可看到人影。

  他向下一蹲,徐徐拔刀,心中自問:「他早已發現我了,為何不聲張?」

  黑影徐徐接近,在他作聲勢暴起的前一剎那,泰然止步,用女人的特有甜嗓音問:「是南郎中麼?」

  他心中躊躇,未克遽答。

  「如果是南郎中,請現身說話,如果不是,趕快離開。」女郎接著說。

  相距約在三丈外,看不清面目,但他已從身影上看出,是那天攔截他狠拼四十餘招的戴紅面具女郎了。聽口氣似無惡意,而且即使想撤走也勢難如願,便深深吸入一口氣,定下心徐徐站起說道:「姑娘定然是戴紅面具的女郎了。在下南鳴,有何見教?」

  女郎不住打量他,問道:「你為何不遠走高飛?」

  「冤屈不伸,遠走高飛,不是大丈夫所為。」

  「敵眾汝寡,勢孤力單,何不趨吉避凶?」

  「行事只求心之所安,不問其他。」

  「情勢對你不利,還是遠離為上。」

  「六條人命含恨九泉,一人的冤屈待伸。人不能白死,真兇絕不能逍遙法外。」

  「驛車血案真不是你所為?」

  「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在下再沒出息,也不至於去搶劫不值幾文的騾車,更不會屠殺車夫旅客。在下不才,既非英雄,亦非好漢,但自信還不至於喪盡天良。」

  「到底真相如何?」

  「姑娘的口氣,不像是商賊父子的走狗。」

  「不是。」

  「那你……」

  「心存疑義,插手查問。」

  「那你……你卻在商賊的內宅助他,不無可疑。」

  「請相信我。」

  「在下從不相信任何人,只相信自己。」

  「你這種想法很可怕,本姑娘只希望知道經過情形。」

  「你不以為是一面之詞?金鄉縣的縣大爺已判了在下的死罪,他就不聽更不來信我這外地人的真供詞。」

  「本姑娘自會衡量誰是誰非。」

  「如果在下不願浪費唇舌呢?」

  「你可以走,我不阻止你。」

  他冷哼一聲,扭頭便走。

  姑娘果然不加阻攔,目送他舉步。走了十餘步,他突然扭頭問:「你真想聽?」

  「絕不勉強,雖則我極希望聽你說明經過。」

  他往回走,說:「好,我說,信不信由你……」他將那天的經過說了,最後道:「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紙包不住火的。東陵鎮的鎮民,並不是全部甘心受商家父子鉗制的人,等在下將東陵鎮鬧他個天翻地覆,久而久之,便會有人挺身而出作證了。」

  女郎沉吟片刻,說:「你這種做法,牽連不少無辜,不好。」

  「在下只能做能力所及的事,絕不濫傷無辜。商大爺乃是泰山賊,廣化寺的僧人意圖黑吃黑,早晚要前來鬧事。這次惡僧殺傷人命,放火毀鎮,在下無力阻止,也阻止不了,因此不能編造在下的不是。鎮民甘心替商家隱瞞,受些苦罪有應得。」

  「我以為連累了鎮民,總不是件好事。」

  「姑娘既然自稱是插手管事的人,在下不信任你。假使姑且相信你的話不假,那麼,請教,姑娘該如何揭發商家父子的罪行?」

  「當然直接去找商家父子。」

  「哼!像金鄉的郭知縣般,用酷刑迫供麼?」

  「這……依你之見……」

  「你別管我的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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