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七七


  變化奇快絕倫,一連串的變故說來話長,其實幾乎在同一瞬間發生。自岑醒吾背部中彈,至滾動中拂出摺扇,即使是大白天,旁觀的人也很看清變化,反應完全出乎本能,舉手投足皆是經驗所累積而發出的最佳行動,其準確性令人大歎觀止。

  岑醒吾被踹得加快向前滾翻,前後共滾翻了六匝,最後手腳一松,再側滾兩轉,像是全身的骨頭皆鬆散了。

  他滾到街旁邊,摺扇已丟掉了。

  「哎……」一劍三奇身在半空中驚叫,落地時右足一軟,突然摔倒,被摺扇拂掉右小腿一片肌肉。

  一劍三奇的摔倒,擋住了四個驚魄初定的人。其實四個人也無力追擊,兩根銅杖在刹那間無法控制,一支劍折斷,另一支貫入地中尚未拔出。

  街邊恰好有一條小小的防火窄巷,黑漆的巷內貼地竄出一個人影,一把揪住岑醒吾的髮辮往裡拖,低而清晰的語音入耳:「不要掙扎,老夫帶你走。」

  他全身一懈,任由對方拖死狗似的迅速拖入防火巷。

  天亮了,江邊密密麻麻的蘆葦深處。

  岑醒吾身上的長袍成了破碎的殘袍,用五嶽朝天的坐式運氣吐納,臉上白有如死人面孔,口鼻間有幹了的血跡。

  附近十余步,活報應和白無常,躲在蘆葦叢中,從空隙中向外警戒。後面,是略渾的滾滾漢江。左方半里地,是樊城鎮的渡口碼頭,大道上旅客往來不絕,隱隱可聽到碼頭上傳來的嘈雜人聲。

  沒有人留意碼頭旁髒亂的江濱,太陽依然上升,碼頭上一如往昔般忙碌,蘆葦叢中的岑醒吾,剛從鬼門關內重回陽世。

  他似乎從寂滅中返回現實,呼出一口長氣,略為活動手腳,身畔的蘆葦傳出擦動聲。

  擦動聲吸引了白無常的注意,貓似的到了他身旁。

  「你的百寶囊中有幾種藥。」白無常蹲在他身旁低聲說:「武林人身邊多少帶了一些保命丹丸,適合自己體質的藥物,老夫只能憑經驗,嗅出保元氣丹藥的氣味,大膽讓你服用了一些,你昏迷不醒,不得不冒險灌救。看樣子,丹藥有效,謝謝天!」

  「謝謝,老前輩,與天無關。」他飽含倦怠的眼睛凝視著醜怪的白無常,這張面孔現在看來不但不醜,而且親切慈祥:「五個人在我背心要害中彈之後,三劍兩杖行石破天驚聚力一擊。唉!他們好陰毒,好無恥。」

  「你現在才知道他們陰毒無恥?」白無常不屑地說:「你以為絕魂金劍能有今天稱霸一方的局面,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所獲致的成就嗎?像我和長孫老哥,即使努力八輩子,也賺不了百十畝田養家糊口呢。」

  「土霸的嘴臉我看過很多很多。」他不勝感慨地又是失聲長歎:「巧取豪奪,魚肉鄉里,招朋聚黨,恃強淩弱,這些事是免不了。像絕魂金劍這種在江湖具有聲望地位的人,竟然一而再聚眾埋伏群起偷襲,而且是在鬧市中公然行之,卻是不曾有的事。」

  「關中三雄就很有種,是不是?」

  「對,雙方碰上時他們人雖多,但總是一個一個上,輸了認輸,而且沒有一個人不發警告即使用暗器。」

  「所以你僅把他們痛打一頓了事?」

  「他們輸得心服口眼。」他乾咳了一聲:「那位彈弓聖手,在二十步外的牆角偷襲,力道之猛,世所罕見,百步內足以貫壁碎碑,這人是……」

  「百丈追魂神彈桂元沖。」白無常苦笑:「昨晚除了一劍三奇之外,加上預定在福泰客棧用暗器把第二關的人,共計有十四名之多,全是黑道中可怕的頂尖兒凶魔。絕魂金劍狗急跳牆,向黑道凶魔求救,因為俠義道的朋友已不受他的利用了,霹靂一劍和淩霄鳳就是見機走避的代表性人物。不談這些,談你的未來。」

  「未來?」

  「是呀!看你這鬼樣子,好像內臟離位,全身骨頭全散,不調治百十天休想行動自如。目下黑道群魔散佈各地潛伏,窮搜你的下落,危險萬分,再不遠走高飛,在這裡等死嗎?這裡能躲多久?」

  「我不走。」他堅決地說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已約定絕魂金劍後天午正在灌丘了斷,以後我就不能再找他了,我是一個遵守江湖道義的人。」

  「可是,你……你連爬都爬不動。少說廢話,今晚我和長孫老哥去偷船,船輕水急連夜下武昌,先脫身再說,以後……」

  「沒有以後,這件事必須早早了斷。」他憤然獰笑:「前輩請放心,幾下重擊要不了我的命。我敢給你打賭,現在我就可以站起來。」

  他剛想伸腿,白無常已將他按住了。

  「算了,不要逞強。」白無常苦笑:「也許你真是個鐵鑄銅澆的金剛,具有不可思議的神奇絕學,但多休息總是好的。你躲好,長孫老哥昨晚偷了不少食物,我替你取來充饑。千萬不要帶蘆葦,以免引起走近的人注意。」

  項家的人大舉出動,遍搜江北岸各偏僻村落,封鎖江濱的船隻,誓獲岑醒吾而甘心。

  總之,絕魂金劍做夢也在笑。偷襲雖然未竟全功,但雷霆一擊定可重創姓岑的,灌丘的約會,姓岑的決不可能參予。以後如果姓岑的舊賬重提,項家就可以傳俠義柬理直氣壯群起聲討了。

  時光飛逝,一天,兩天……

  第三天一早,仍然沒有姓岑的消息下落。

  又是死不見屍,絕魂金劍不得不作最後的打算。

  炮石橋是一座七八丈長的大石橋,距襄陽約十里,地不至新野的大道,官道直通南陽。宋末元初,宋將呂文煥守襄陽,元兵在橋北岸建炮陣轟襄陽,所以叫炮石橋。如果這段故事是真的歷史,那麼,宋朝有著名大炮轟天雷該不是傳說而是事實。傳統的石炮,不可能將石塊拋出十里外,那該是真的火炮,用火藥發射遠及十里外的巨型大炮。明朝的大將軍炮,據說也可以遠射十里外。

  午初,岑醒吾出現在七里店關北的大道上。他穿一身碧藍色對襟勁裝,腰間百寶囊旁多一了把很普通的一尺二寸的匕首,兩手空空,辮子盤頭,大踏步向北走。

  三里外是炮石橋,已可看到橋南岸的高大槐樹叢。

  正走間,路旁的草叢中傳出活報應的低語聲:「百丈追魂神彈桂元沖,躲在橋南下游百步的槐樹上,可能準備將你射殺在橋頭。」

  「謝謝,晚輩會收拾他的。」他冷靜地說。

  「武當的三老道過去不久。所以,那些黑道凶魔不會在灌丘現身,沿途千萬小心。」是白無常的聲音。

  「這表示前途多難,步步殺機。」

  「要咱們兩個老怪壯膽嗎?」

  「晚輩心領,謝謝。兩位前輩務請回避,晚輩不會讓絕魂金劍找藉口拒絕了斷。」

  他昂然舉上北行,烈日下,他那碧藍色的身影極為鮮明睹目,遠在數裡外即可看到。

  路右一叢灌木後,飛車似的掠出四個年約半百,相貌猙獰的人,兩根風磨銅杖閃閃生光,兩支長劍光芒耀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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