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三二


  草堂中空蕩蕩,一桌四凳還有一些農具雜物,果真是四壁蕭條,家無長物。

  通向後進的甬道窄小,裡面突然傳出蒼老的語音查問道:「是哪一位呀?請先坐坐,老朽馬上就出來。」

  丘如柏毫無戒心地入室,到達桌邊,剛想將包裹解下歇歇腳,突覺腳下一沉,心向上頂。

  驟不及防,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,不等他有任何反應,身子已快速地下沉,直墜下四丈左右,他方能伸張手腳穩住落勢,提氣輕身以便著地。幸而陷坑深有五丈,他還來得及有所反應,卟一聲響,來一記平穩的三點著地。

  上面,陷坑已經閉上了,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他定下神,冷靜地思索,左手在摸觸下,他知道這是一座深入地下,丈二見方的陷坑,底部是石脊,石面並不怎麼粗糙。

  他感到奇怪,桌和凳為何不隨同下落?再一想,不由恍然,原來桌和凳都是釘在門扇形的沉板上的,沉落至下垂狀態,隨即被拉升至原位,把陷坑重新封閉了。那麼,沉板蓋該是木制的,難不倒他,只要能爬上去……

  他解下爬山索,索系有一隻小五爪鉤,運勁向上一拋,先試試蓋口沉板再說。

  「錚!」鉤發出一聲清鳴,反彈下墜。

  糟了!是鐵板。用手量索,高足有四丈五尺。

  死中求生,他必須找出一條生路來,不能坐以待斃,那位蒼老嗓音的人,可能正在設法對付落阱的他啦!

  解下包裹,他以背部貼在牆角中,手腳並用,用壁虎功一步步一寸寸向上爬升。

  底部丈余是石脊,中間是泥土層,近坑口丈餘,是用巨石粗砌的,升上並不難。可是,摸到緊貼的鐵板,他心中一涼,是裹鐵板蓋,鐵板的厚度,決不是普通刀劍對付得了的,千斤神力也沒有借力的地方將板頂起撬松。

  他試了幾次,枉勞心力。除了等死,他毫無活路。

  不久,上面有了聲息。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狂笑從小孔中傳入:「朋友,老狼沖的爺們把你等著了。你居然沒跌死,很了不起。」

  憑他的經驗,他知道自己上了當,決不誤落在此地好漢們的可怕陷阱中,而是對方有計劃地等候他落阱的。

  「朋友的陷阱造得高明極了。」他硬著頭皮說:「任何機警聰明的人,也不會疑心堂屋中設有陷坑,而且建造得巧奪天工,外表不露絲毫痕跡,佩服佩服。」

  「閣下誇獎。你姓丘,真是天羅丘如柏?」

  「沒錯。哦!大概尊駕是嵇七爺的朋友。」

  「對,算定你要走上這條路。」

  「朋友,咱們認識嗎?」

  「不認識,只有嵇老兄那些江湖人知道你這號人物,在下從沒聽說過你閣下的名號。」

  「尊駕打算怎辦?」

  「把你留給嵇老兄,已派人把信息傳出了。」

  「朋友,你們是昨天在山神廟幫助嵇七爺的人?」

  「昨天有咱們三位老狼沖的弟兄參加了,知道你很厲害,所以要用計擒你。安心在下面歇息吧,等嵇老兄到達,就可以決定你的死活了。」

  「朋友,可否平心靜氣談談?」

  沒有回音,聽不到任何聲息,任由他不住大聲呼叫,也沒有任何人回答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反正一天的乾糧吃完了,口渴得十分難受,坑底下的臭味越來越濃。再拖下去,他還有一天乾糧,但口渴早晚會要了他的命。

  他試爬了兩次,兩次都無法撼動那沉重的裹鐵板蓋。

  吃喝拉撒都在這暗無天日的丈二見方地洞底,這滋味真不好受,短期間也許感到新鮮好玩,時間一長,可就成了下地獄啦!

  渴得好難受,肚子裡冒煙,呼出來的氣是熱呼呼的,嘴唇已開始乾裂。兩天的乾糧已經消耗光,除渴之外,饑餓很快就要襲擊他了。

  嵇七爺還沒有來,上面也沒傳下任何聲息。

  十餘年來,他闖過無數次生死之門,也經歷過無數次狂風巨浪與無窮的風險。他成功,也受過挫折,但從沒嘗過在洞底受饑渴煎熬的滋味,這次終於嘗到了。

  生死關頭,勇敢的人會冷靜地應付逆境的挑戰,強烈的求生意志支撐著他,使他不至於精神意志崩潰。

  當他正強按心神,抗拒抽搐痛楚的胃部時,上面降下一陣奇異的香味,等他發覺不對,已吸入不少香氣了,只感到頭一暈,手腳一伸,片刻便失去知覺。

  醒來時,他感到渾身的骨肉似乎已經崩散了,晚霞從前面的洞口映入,眼前席地坐著三個陌生人。他終於完全清醒了,原來身在一座內大外小深有兩丈的石洞中,自己倚躺在石壁下,腳下被一條釘死的腳鐐所管制,雙手分開,分別被嵌在石壁上的鐵環拉住,腕部的鐵扣厚有三分,用鉚釘釘死,連大象也休想掙得脫。

  總算不錯,口不渴了,大概對方不打算渴死他,把他弄上來之後,在他肚子裡灌了不少水。

  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他的嗓音顯得有點沙啞,有氣無力,但他確知自己已恢復了一些元氣。

  三個中年大漢正在喝酒吃肉,盛菜的陶罐放在地上,酒盛在葫蘆內,削制的木箸插在當中,用手抓大塊肉往嘴裡送,吃相極為粗獷。

  「這裡是老狼沖,咱們都是山洞人。」那個發如飛蓬滿臉虯須的人扭頭向他說:「要不要吃一點?」

  他這才看清三位仁兄的長像,也看出有什麼地方不對。最後,他知道什麼地方不對了。

  「給在下一點肉湯。」他說:「諸位大概一輩子沒進過城鎮。」

  「廢話!」虯須大漢起身端來陶罐,送到他口邊讓他喝熬爛的鮮美鹿肉汁:「咱們經常在城鎮進出,在潞州府城和澤州都混過。」

  「但你們不敢白天露面。謝謝,夠了,不能喝得太多,肚子裡受不了。」他倚坐得舒適些:「留發不留頭,諸位留的是漢家髮式,早晚會丟掉腦袋。」

  「沒有什麼好怕的,砍掉腦袋不過碗大的疤,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。」虯發大漢回到魘處坐下:「要我把前半個腦袋剃光,後面留一條豬尾巴,滾他娘的蛋!我寧可把腦袋砍掉算了,那多麻煩?」

  「有種!」他叫:「心存明室,寄情草莽,可敬!」

  「去他娘的心存明室!」虯須大漢粗野地咒駡:「咱們這些人只是一些不願受拘束,好吃懶做的山林亡命,與心存明室無關,故老傳言,大明皇朝時,咱們山裡的人同樣是流民亡命,活該受罪,滿人來了,咱們同樣是好順民罪該萬死。姓朱的坐江山,咱們也同樣過不了好日子。不要說這些無趣的事,你也沒有多少時辰可談了。」

  「你說在下沒有多少時辰可活了?」

  「對,嵇七爺一來,就是你斷頭的時候。」

  「他何時可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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