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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賞江閣的右側不遠,是一度佔地約十餘畝的梅林,中間堆起了一庫巨大的假山,山左下方是荷池,山右高處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閣亭,一塊大匾高懸門上,有兩個漆金大字「梅亭」。 亭下,約有四十名男婦老幼,全都綑住了手腳,用衣衫包住頭。亭中,錦城之虎座在一張虎皮交椅上,腦袋不在脖子上,腳掛在飛簷下。亭柱上,有人用鮮血寫了十個大字:「為富不仁,武斷鄉曲者戒。」 賞江閣三樓錦城之虎的華麗房間裏,一座燭臺在堆滿了易燃衣物的大床上,火焰下一寸左右,靠了一朵紅紙花。假使燈燭燃至下一寸,必定將紙花引燃,紙花也必定引燃下面的衣物,不問可知,賞江閣必將被火星光顧,一寸燭,需要兩刻時間,那時,小舟群順江而下,該已到了華陽附近了。 賞江閣在四更時大火沖霄,白髮蒼猿聞訊率人趕到時,已經不可收拾了。 錦城之虎暴死梅亭,腦袋高懸亭角的消息傳出,府城大震,官府有一陣好忙。 白髮蒼猿怒火如焚,問清更夫所看的情況,明白了九分,第二天朝霞初現,十八艘大船向下游急放。他知道,岷江之鰲不會放過他,必定不顧一切前來下手斬草除根。江湖之間的利害衝突,恩怨分明,尖銳而毫無妥協的餘地,不是你死我活絕不會輕易罷手,更沒有不了了之的情形發生。 文昌不管白髮蒼猿的事,但岷江之鰲怎肯罷手?用江湖道義向文昌促請,文昌便捲入了是非之中。當然啦!夜劫賞江閣的事是他策劃的,他沒有理由一走了之丟下不管,他必須處理善後。 白髮蒼猿的船速度緩慢,徐徐下放,要招引岷江之鰲前來上鉤。 第三天,船過嘉定州,始終不見岷江之鰲的爪牙出現。白髮蒼猿有他的打算,四川他已無法立足,早晚要栽在岷江之鰲手中,他無法用一生的精力從事日久提防煞星上門的防範工作。唯一可靠的做法,是將岷江之鰲宰了。如果不可能,便利用十八艘大船值兩三千兩銀子的貨物,作為日後開創基業的本錢。樹倒猢猻散,錦城之虎死了,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。他是個江湖無賴,如果真是英雄,也不會替府城人人側目的惡霸錦城之虎作倀。 過了敘州府,便超過了岷江之鰲的地段。白髮蒼猿感到十分失望。也感到十分欣慰,失望的是未能一報登門做案蔑視他白髮蒼猿的奇恥大辱,欣慰的是用不著和岷江之鰲拼命了。 敘州府以下,稱大江,不是岷江之鰲的勢力範圍,這一段直到重慶府,水上朋友立不住腳,是官府防範極嚴的平靜江面。所以事實上,這一段行程是三不管的平靜地帶。重慶府以下,便有江湖朋友橫行了,從三峽始,直至南京的上游,靠水吃飯的英雄好漢多如牛毛。 十八艘小舟浩浩蕩蕩過了敘州府,白髮蒼猿吁出一口氣,放下了心事,警覺心鬆弛下來了。 兩艘小舟從敘州府開出,順江下放,距大船群約有兩里地,以稍快於大船的航速行駛,眼看接近了大船群。 小舟中段設有竹船篷,看不清船中的景象。第一艘小舟中,船中靠艙門處坐著蔡文昌和岷江之鰲,盯視著前面魚貫行駛的大船暗影。文昌身上穿了黑油綢水靠,臉上泛起微笑,向岷江之鱉說:「任舵主,這一段江面不禁夜航?」 「是的,所以他們不在敘州府過夜。」岷江之鰲答。 「下游最適於動手的地方在何處?」 「瀘州江安縣的長灘,或者綿水口附近。」 「船到那兒該是什麼時光?」 「明日午間。」 「午間不行。再往下呢?」 「必須到合江縣附近才可下手。」 「好,咱們決定在合江下手,超過他們,咱們在前面等,請打發兄弟們的小舟在重慶府等候。」 岷江之鰲哈哈大笑,說:「老弟請放心,船到重慶府,我保證三峽的分水鯉陳業陳舵主已在那兒恭候老弟大駕,他會派最好的快舟伴送老弟至湖廣。」 *** 上弦月已經降下了西山頭,夜風蕭蕭,洶湧的江流嗚咽,已經是三更正了。十八艘大船乘風破浪東下,破水聲打破四周的沉寂。船頭的夜航燈不住搖晃,掌舵老大目不轉瞬地注視著前面的滾滾江流。船首,每一條船上都有兩名守夜人,不住低聲細語,訴說著過去的風月遺痕。 驀地,第一艘大船船頭突向左一擺,船身一陣搖晃。舵樓上的舵公,突然大叫道:「糟了!糟了!舵斷了!」 船首兩個守夜人已發現不對,一個大聲咒罵:「你他媽的是個死人?船要翻哩!舵柄斷了,你龜兒子不知道趕快換一根?」 「不是舵柄,是舵,舵不見了,舵……」舵公絕望地叫。 江流湍急,沒有舵,船成了無主宰的水上落葉,扭來扭去,時橫時直,速度銳減。 艙中大亂,人聲鼎沸,水夫們向外跑,亂成一團,丟了舵,在船家來說,一輩子也難碰上一次,碰上了不手忙腳亂才怪,加上江流湍急,不亂才是奇蹟。 第二艘大船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,黑夜中看不真切,等發現前面大船的夜行燈轉了頭,舵公才著了慌,火速扳舵柄向左推,或從右方超越,一面竭力大叫:「左滿舵!龜兒子你……哎呀!怎……」 這位舵公想叫前面的大船往左移,他自己卻在一推之下,手上突然感到壓力驟失,連人帶舵柄衝在左舷上,「砰」一聲大震,倒在舵樓上鬼叫連天。原來他的舵也不見了,舵軸空轉,用力過猛,怎不大糟? 船上大亂,水夫和貨客全都驚起向艙外竄。 「哎呀!糟!糟!撞上了。」有人驚惶地叫。 果然撞上了,轟然一聲大震,船首攔腰撞上前船的右舷,船板折裂聲驚天動地,狂叫尖號之聲震耳欲聾。 第三艘大船的舵公,在前面驚叫聲還未傳到之前,正手扶舵柄舉目遠眺,還不知大禍將至。 一個黑影從後舵爬上了舵樓,是岷江之鰲,像一隻狸貓輕靈地從右面攀上,突然翻入舵樓。 舵手恰好扭頭回望,突然發現有人入舵,驚叫道:「咦!你……你是誰?你……嗯!」 岷江之鰲一閃即至,一掌擊中舵手的左太陽穴,膝蓋急抬,「噢」一聲頂中舵手的小腹,兩記沉重的打擊,舵手怎吃得消?應聲倒地。 岷江之鰲掌握了舵柄,船以直線撞向前面兩船的中間,勢逾奔馬,以萬鈞之威向前猛衝。 前面的驚叫聲傳到,艙中大亂,有人衝出船首,便發現危機已迫在眉睫。有兩個大漢驚叫,向後艄飛驚,一面大叫:「怎麼啦!為何不轉舵?為……」 「轟」一聲大震,三條船撞在一塊兒,第一艘大船開始解體,有不少人紛紛被拋落水中。 岷江之鰲一聲不吭,丟掉舵柄,以龜鷹入水的身法向江心飛躍,水花一旋,形影俱杳。 第四艘大船開始有人奔出,突然有人大叫:「不好,底艙進水,糟了!船底有……有古怪,有古……」 「水下有人弄鬼,有人弄鬼……」另一人大叫。 船逐寸下沉,搶救已來不及了,雖然繞過了三條大船相撞的地方,但走不了三五里,水已漏進了艙面。 十八條大船中,只有三條能安然衝出危境,未受到損害。 第一艘脫險的大船,艙面血肉橫飛。那是第八艘船,白髮蒼猿坐鎮的寶舟。 江面大亂,前後的大船都先後出事,叫號聲雷動,他的船倒平安無事,但所有的人已全部驚起,在船首瞪著眼。所有的水夫各就各位,八支大槳架起了。 艙面上,白髮蒼猿白髮飄飄,火眼中厲光閃閃。論年紀,他不過四十出頭,但天生的少年白髮令他顯得蒼老了許多,一雙火眼和窄腮突嘴的怪相,令他得了白髮蒼猿的外號。在峨嵋俗家門人中。他是個最爭氣也沒出息的一個。爭氣的是他所學有成,技壓同門師兄弟,沒出息的是他在江湖混了一二十年,依然兩手空空,做大戶人家的護院保鏢,所賺來的銀子不夠他買酒喝。他為何有火眼?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緣故。 他左首,站著鬼影子孫明。這傢伙答應了七幻道向文昌奪那四顆珍珠,但他怎敢向敢於與宇內十三怪物做對的文昌動手?離開了西安府,便逃到四川找地方安身,進入了錦城之虎的府第,主要是想避避風頭,免得七幻道要他的老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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