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 |
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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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回來時,請祠堂公決那埋了他。」 「從小他就會偷雞摸狗,辱沒有咱們蔡家的祖先,他如果回來,打斷他的狗腿。」 「他如果敢回來,不許他進莊,進莊外便埋了他。」 一年之後,蔡家莊的人有點害怕了,因為見過文昌的人,全被他那猛獅般身材嚇壞了。 兩年之後,蔡家莊的人開始凜然於心,因為文昌已開始打入社會圈子,在龍駒寨開始有了名氣。白天,他作工,做事認真不苟言笑。晚問,他到鎮北找大管家張宏請教,因為他已看出張宏不是等閒人,就向張大管家請教拳腳散手。 頭一年,老夫子商嵐也來了,做了磨坊的賬房老先生,因為學塾另請了兩名教師,他不願再待下去。 三個人在一起盤桓,文昌的文武有突飛猛進的驚人成就,商嵐和大管家十分器重這個有驚人天賦,聞一知十的可愛少年人,兩年以來,兩人傾囊相授,愈來愈槽,他們已沒有什麼可以教他了。 兩年中,文昌總算知道了兩位奇人的身世。 老夫子商嵐他不姓商,姓尚,在武林中,千手書生尚樂天的大名,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江湖人,提起來也害怕。他的一手三暗器打遍江河兩岸無敵手,殺人如麻,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英豪。十年前,他在京師擊斃了錦衣衛的暗器高手藍安平,被官府行文天下捉他歸案,出動了武當少林兩派高手天涯追跡,他只好隱身暫避風頭,十年來隱姓埋名在外。 大管家張宏也不姓張,名倒是真的,姓趙。在北五省綠林朋友中,提起山東魯山英雄寨大寨主猛獅趙宏,莫不豎起大指頭,說聲了得。他為何丟下大寨主的綠林巨霸名位不幹,到這山區小地做大管事? 只消留意江湖動靜的人,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俠義道大舉群襲魯山英雄寨的故事。起因是猛獅趙宏留下了京師五省鏢局的一票暗鏢,雙方結下深仇。按留鏢期限是一個月,一月中,五省鏢總鏢頭風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魯山,風雷金刀說要請師兄左刀李雲出面索鏢,要求留鏢期限延長一個月。可是猛獅趙宏不賣賬,按規矩期滿便將鏢分了,這支暗鏢是一路罕見的珠寶,五省鏢局賠了一萬八千兩黃金。風雷金刀不甘心,局主龍鎮東方平更不願意,立刻傳下俠義柬,大舉襲魯山,便由暗鏢主人請出山東的官兵大舉攻山。激戰兩晝夜,猛獅趙宏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圍,魯山英雄寨冰消瓦解。 他在北方失去基業,存身不得,只好跑到西北暫隱,十餘年來不談當年勇。 這兩個江湖奇人,在指點文昌練學武之際,竟未發現文昌身懷絕學炁極氣功。他們卻不知文昌早有打算,深藏不露。在他兩人口中,知道武林中所謂的內家氣功十分難練而厲害,思索之下,便知道怪老人所受的炁極氣功,定是氣功中的一種,自己不動聲色,埋頭苦練。 這年初夏,第一個離開的是千手書生尚樂天,接著猛獅趙宏也動身重入江湖,兩人飄身而去,不知所終。 文昌重新陷入孤單,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師傅們建立了交情,也因此一來,他開始打入了龍駒寨的下流社會。 店左,是商洛老店,是龍駒寨最複雜的一座客店,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爺們,商洛老店的左首,是一條小巷子,這小巷的環境,比商洛老店更複雜。大小賭場共有二十四間,有一擲千金的場所,有下三文錢賭注的小局,任君選擇。私娼館,據說都是來自西安的粉頭,夜度資從五兩銀子低至制錢三百文,按貨色論價錢,往來的行商遊子,不愁旅途寂寞。 龍駒寨小地方,不像西安府排場大,西安府有各式秦樓楚館,有可納千金的銷金窟,有清官人有濁粉頭,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。但在這兒,可沒有能花大錢的爺們光顧,都是出手小氣的財神爺,排場不大,共有十幾家。都不是公開的娼家,平時連倚門賣俏的粉頭也看不見,要問津必須找到引路的漁父。 這條畸形的小巷,暗中把持的人,是本地的地頭蛇病無常郭智先郭三爺。郭三爺的府第在鎮東南上流社會住宅區,但他本人卻極少在家,平時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跡影,要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試試。可是,假使小巷大有人鬧事,他的徒子徒孫萬一應付不了,他便會突然出現。多年來,自從龍駒寨發展成大驛站,小巷畸形發展起來,郭三爺出面鎮壓的時候並不多,大不了讓他的智囊兼保鏢老妖狐黎培傑出面打發了事。 張家鐵店的師傅們大多有家小,極少往巷子裏跑,加以小痞棍們經常前來買些小刀鐵尺一類玩意,彼此之間都有些面善,既無利害的衝突,也斷不了財路,所以彼此之間從未紅過臉,但也從不相往來。 文昌卻在暗中打算,他必須培養起兇悍的名號,成為黑社會一份子,方能回到蔡家莊出一口怨氣。其實,他並不打算回家殺人成英雄,只想讓他們知道,他蔡文昌不是羔羊,離開蔡家莊同樣可以活得好好的,十餘年來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銘心,也難怪他有這種念頭和野心。 另一原因令他走極端的是怪老人,好心救人反而傷身,他恨透了那些虛情假意之徒,他要向人報復。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龍角芝之前,對他關懷備至,練功時諄諄善誘,赫然長者之風,龍角芝到手,立即下手取命,委實令他寒心和憤怒,他認為天下間除了千手書生和猛獅之外,全不是好人。 合該有事,這一天終於來到了。 二十名師傅中,大多數妒嫉文昌的天才,彼此之間格格不入,暗地裏閒話滿嘴。唯一與文昌建下交情的人,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。 午時後不久,一個彪形大漢踏入了店門。掌櫃的狄二伯滿臉堆笑,離櫃檯頷首笑道:「客官辛苦了,大熱天,請坐,請坐。」 櫃旁有一列長凳,有兩名小伙計專門奉茶水。大漢身穿青布對襟勁裝,青包頭,腰懸一把連鞘單刀,繫著百寶囊,牛眼兇光暴射,並不就坐,一腳踏在凳上面,掌靠在櫃上,放開大嗓門說:「掌櫃的叫蔡師傅出來。」 狄二伯吃了一驚,惶然地說:「客官的意思……」 「大爺要定造暗器。」大漢搶著叫。 狄二伯心中一寬,笑道:「哦!客官請稍等。」 「快!」 小伙計奔入後廳,不久,文昌施施然出來到店中,他一頭黑亮長髮胡亂挽在頂端,敞開胸襟,露出了如墳如丘的胸膛,下身繫了一條黑布圍裙,胸上和雙手全被炭灰所染污,像一個巨人般走近櫃檯站住了。他極少主動和人打招呼,臉上木無表情,人說他冷傲,也確是冷傲。 大漢不住打量他,大牛眼一翻,問:「你就是蔡師傅?」 「在下正是蔡文昌。客官有何見教。」 「你會打造精巧的暗器?」 「少許會些。」 大漢在百寶囊中一陣亂掏,掏出一柄小巧柳葉刀「叮」一聲扔在櫃檯上,說:「看啦,會打磨麼?」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,刀長有六寸,兩頭尖,重心略前,兩面發刃,薄而微彎,弧度不顯,他放下刀,說:「敝店可以打磨,但期限不能太快。」 「你能打?你知道暗器的名稱?」 「這叫做迴風柳葉刀,可以成弧形飛行,也可以損傷一端扔出旋轉而飛,折向傷人。」 大漢吃了一驚,訝然道:「咦!你真知道哩!」 文昌臉上肌肉抽了抽,說:「這種刀扔出去容易,不能用指彈出,貼掌飛出如果功夫不夠火候,食指和無名指可能受傷,客官這把刀打磨得不夠精巧,重心太前了些,飛行旋轉時不夠穩定,可能要偏了準頭。」 大漢不敢再大剌剌,抽下凳上的腿,怪叫道:「高明,高明,替我將重心放後些,怪不得我老是出手落空。打一把價錢如何?」 「客官付銀鈔呢,抑或是銀子?」 那時一兩的銀鈔只值一文錢,貶值了一千倍。官府禁止在市面上使用金銀,抓住了不殺頭也得充軍。但這是官樣文章,市面上照用金錢不誤,誰也不當回事,銀鈔幾乎成了廢紙。 「銀鈔。」大漢俐落地答。 「每把工價一千五百貫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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