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張宏嘿嘿笑,輕蔑地說:「有什麼不得了?大不了離開蔡家莊,我替他找一份事幹幹,也比他在莊中受折磨好些兒。哼!這年頭弱肉強食,誰軟弱誰倒霉。」他又向文昌叫:「孩子,走,到我家去聊,日後如果有困難,來找我。影石村我不在,可趕到龍駒寨張家磨坊去找我便成。大丈夫四海為家,你可別傻。」

  人的命運確是奇妙的,也許一言一語一動,便決定了終身好壞。這次偶然相會,替江湖帶來了一場難以終止的風暴。

  在影石村耽了一天,大管家張宏和老夫子商嵐,讓他概略地瞭解了兩座村莊之外的世界,不啻在他不平靜的心湖中,投下了一塊大石,死寂的水激起了波瀾。

  臨行,大管家送他出村,在村口,大管家豪放地說:「孩子,記著,海闊天空,何處無容身之地?是你主宰著你自己的命運,而不是讓命運主宰。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,向命運低頭認命的人,將永遠被人踩在腳下糟踏,好自為之,別忘了有困難來找我。」

  文昌心潮激盪,長揖到地說:「謝謝大管家的關照,小可記得你老人家的話。」他告辭,大踏步走了。

  十天之後,守獵隊回來了,收穫不大,全莊的子弟們情緒低落,而且暴雪提前了兩天,守獵隊十分狼狽。

  大雪紛飛,暴風雪光臨大地。蔡家莊中,也蘊釀著一場大風暴。

  一早,文昌練了一個時辰的玄極氣功,挾著張宏送給他的老羊皮外襖往外走,這件老羊皮外襖,自從回家之後,他一直不敢穿,在十餘年殘暴的壓制下,一時還不敢反抗,這是人之常情,也難怪他沒有勇氣,今天,他準備到黑龍潭,看看是否可以到水中活動活動筋骨。

  丹江冬季水淺,兩岸結了冰,但黑龍潭是終年不涸,也不會被冰封的怪地方。這些年來,潭中一草一石,每一條渦流,每一處石窟他都了然於胸。但他始終不敢割下那剩下的一對玉髓龍角芝,因為他不懂毒是怎麼回事,更不知身上無毒吃下龍角芝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。

  天空中雲沉風急,大雪紛飛,雖則已是辰牌末,天色仍是暗沉沉的。莊中並非家家閉戶,所有的青少年都出來活動,在雪地中呼嘯跳躍,大打雪仗。

  南寨門一段廣場中,有兩批青少年分成兩派,分據左右壁壘分明,雪團在天空中飛過,呼呼有聲。

  右邊,由他的堂兄領頭,左邊有三堂叔的兒子文超為首,雙方相距十來丈,沿兩行老槐樹堆起一條兩尺高的雪牆,年紀小的在後面將做好的雪團往上送,年紀大的娃娃站在雪牆後,用雪團投向對方開火,有時衝出三五丈,叫嘯著投出雪團再往回溜,一個個興高采烈,叫嘯聲五里之外也可以聽到。

  文昌極少有機會可以和孩子們玩樂,似乎他不是蔡家莊的子弟,是個不祥的不受歡迎的人,小娃娃們雖然無成見,但他們的兄母卻禁止子女們和他玩樂。

  孩子們是純真的,有不少娃娃不顧父母警告,仍經常和他打招呼,或者在虎嶺山麓分吃他偷來的雞鴨,但有些稍大的少年,像文華、文超一群人,卻似乎和他水火不相容,經常有架打,不打則已,打起來必雞飛狗叫,但不管是勝是負,他必倒霉。勝了,有人在莊主前告狀,他得挨皮鞭子,負了,就更慘。

  他必須從雪團飛舞中穿出,不由腳下生疑。

  「繞過去算了。」他想。

  還未決定那兒繞過,文超方面,一個小娃娃尖叫道:「小虎子哥,來幫我們。」

  另一個十三四歲的娃娃,從文華的堡壘旁衝出,吶喊著衝出十來步,將兩個雪球投出,扭頭往回跑,一面叫:「他敢?不要他!」

  壘後站起了文華,他叫:「滾開!沒有人要你……哎……」

  「噗」一聲,一個雪球恰好擊中他的胸膛,碎雪紛飛,把他擊得退了兩步。對面的文超站起叫:「哈哈!再來一次……哎……」

  不知由何處飛來一個雪球,擊中文超的下顎,打得他踉蹌了兩步,抹掉粉雪叫:「小狗子,你他媽的怎麼衝過界來了?揍你。」

  他抓起兩個雪球,跳過雪牆,向右前方的小狗子衝去。

  文昌本來想繞道,但被人用話一激,心中火起,大踏步從中間走去,他準備如果雪球擊中了他,他便加以反擊,向對方宣戰。

  真巧,文超正向前衝,將近他身旁,四面八方的雪球,全向文超集合中。

  「叭!叭叭!叭!」雪球在文超身上爆炸,碎雪飛濺,連挨了十來團,把文超打得怪叫如雷,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聲大叫,拼全力將手中雪球投出,根本不知前面的人。

  「啪啪」兩聲,兩個雪球全擊在文昌身上,雙方相距不足八尺,一擊便中。

  文昌火起,立刻扔掉老羊皮外襖,火速俯身抓了一個雪團,向文超剛轉過身軀的背影投去。

  他的臂力驚人,「啪」一聲暴響,雪球擊中文超的背心,巨大的打擊力量將文超衝倒在地。

  「哎……」文超大叫,整個臉面陷入浮雪中,狼狽地爬起,向文昌回頭猛撲,由雪球的力道估計,除了文昌之外,別人定難辦到,所以他衝向文昌。

  「砰!」右一拳擊中文昌的左頰。「砰!」左一拳接著在文昌右頰暴響。兩記左右衝拳擊得結實,把文昌打得退了三步,幾乎站立不牢。

  文超仍不放手,接著衝上,一連三記短衝拳,全搗在文昌的胸腹,把他擊倒在地。

  雪戰停止了,吶喊聲、尖叫聲大起。

  文昌知道對方人多勢眾,佔不了便宜,先不敢回手,好漢不吃眼前虧。但胸腹挨了三拳,不但倒了,而且胃中作嘔,確實不好受,似乎這三拳頭把他的胃從肚中擠出口腔,內臟在收縮,先到那兩記左右衝拳,也令他眼冒金星,昏頭轉向,委實忍不下這口惡氣。

  文超已經十八歲了,站在那兒牛高馬大,去年臘月裏剛討了個老婆過年,事實上已經是成人,打起架來拳頭不知輕重,像在拼命。

  文昌忍無可忍,掙扎著爬起要還擊了。

  文超不等他爬起,急衝而上,「砰,」一聲一記「連環掛扣」雙手先後勾出,右拳先擊中文昌的下顎,再一聲「砰」,左拳又勾中文昌的右胸。這兩拳打得結實,把文昌還未站起的身軀再次擊倒,口中血出。

  「狠狠地揍他一頓。」有人叫。

  「小虎子哥,還手啊!」有打抱不平的人叫。

  文超衝而上,一腳飛出。

  文昌怒火三千丈,向左一滾,火速站起,勢如瘋虎擊衝而上,拳出如風,左手急抄,抓住了對方攻來的右拳向外一撥,「砰」一聲暴響,右拳擊中了文超的左胸下方。

  「呀……」文超驚叫,弓著腰連退五步。

  「砰!砰啪!」文昌緊迫不捨,連攻三拳,一拳一落實,上打下顎,下搗小腹,不讓對方有招架的機會。

  「哎……哎……哎喲!」文超絕望地喊叫,那三拳他已支持不住,「噗」一聲飛腿丈外躺倒,跌了個手腳朝天,爬不起來了。

  不遠處屋角,突然轉出兩個中年人,其中之一吃了一驚,一面奔來一面叫:「小虎子,你好大的狗膽,你……」

  文昌本來拔腿想走,扭頭一看,來人是另一方的四堂叔,是莊中最討厭他的死對頭,嚇了一跳,撒腿便跑。

  還沒跑過寨門,寨門外闖入了兩個一身皮襖的老人家,抱著手踏雪而入,猛抬頭便看到奔近的文昌,一個老人哼了一聲,喝道:「小虎子,你失了魂?」

  真糟,是莊中最討厭的兩個叔祖輩老傢伙,連聲喝問的老傢伙叫五爺爺,在祠堂裏十餘名執事之一,他老人家的話頗有分量,專會興風作浪。

  文昌正想從旁竄出,後面四叔叫聲已到:「五爺綑住那小畜牲,他打了超侄。」

  這可跑不掉了,兩個老不死當寨門一攔,同聲叱道:「小虎子,你敢跑?闖了禍跑得了?回去。」

  文昌久受壓制,一時還不敢反抗,只好乖乖地站住,冷冷地分辯道:「超哥先動手,可不能怪我。」

  他的冷冷態度,最受非議。人與人之間,誰也不喜歡冷面孔,尤其是老一輩人,他們希望小輩們討好阿諛拍馬屁低聲下氣撒嬌,怎受得了頂撞?老傢伙們對不賣賬的文昌早已不高興,先入為主,天大的道理也說不清。

  「呸!畜牲!你還有道理?」五爺爺怒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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