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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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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抱起江湖客的屍身,向大腹賈顫聲說:「謝謝你,藍大哥,請趕快離開兇險之地,日後小弟若能留得命在,將向兄臺請教當時岳老爺子的情形。」 「這人是誰?」大腹賈問。 「江湖客岳弘,乃是家父的知交。」 「天!是岳弘老前輩。」大腹賈驚叫,又道:「能接下岳老前輩手中長劍的人,江湖中屈指可數,傷得如此重,對方定然是了不起的高手哩!」 司馬英將小劍藏入懷中,說:「能用這種細小飛劍的人也為數不多,小心屠龍四字,就是線索,除非我死了,我必定要找到這個人。」 大腹賈抱拳一禮,苦笑道:「在下乃是吃江湖飯的人,為了岳老英雄之事,沿途闖關,已得罪了不少人,請恕我不能助你……」 「謝謝藍大哥,小弟絕不接受任何人的援手,免總連累朋友。」 「請聽在下一言,俗語說,留得有山在,何愁沒柴燒?目下武林群雄畢集,又何必……」 司馬英扭頭便走,一面搶著說:「小弟有隱情,不得不如此,藍大哥珍重。」 「請三思而後行,珍重,祝你……」大腹賈說不下去了,灑了兩行英雄淚黯然掠向山麓茅草中。 他知道沒有祝福的必要了,一個極平凡的年輕人能抵得住武林群豪的壓力?命運不問可知。 這不能怪大腹賈貪生怕死,算得是人之常情,雙方素昧平生,而目下武林群豪大多是名門正派的白道朋友,此中是非,老實說,還未分明,他大腹賈還弄不清誰是誰非,豈能貿然捲入是非的泥淖裏? 他本人是個古道熱腸的英雄好漢,不然也不會遵守他對一個瀕死者的諾言,冒險闖入虎穴龍潭,將江湖客送到亡魂谷。 司馬英抱著江湖客的屍體,神情木然地往谷口走去,大串的淚珠灑下胸襟,每一步都極為沉重,英雄有淚不輕彈,只緣未到傷心處,他任由淚水跌碎在胸襟上,毫無感覺地茫然舉步。 他的思想似乎已經麻木,對外界的一切已不見不聞。 冥冥湘山下,江湖客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腦際映出化入,像千變萬化的雲景,幻化不絕,依稀,十年來的歲月倒流了。 身後來了二十餘名僧道俗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。 他似乎毫無感覺,抱著人一步步往前走,步履有點踉蹌,目光落在毫無血色蒼白如紙,本閉上雙目的江湖客臉上,口中感傷地輕喚:「老爺子,老爺子,你老人家睡了麼?安息吧!這人世是這麼醜惡,睡著了可以暫時忘懷一切,啊!安息吧!老爺子英兒要抱著你,走完這段人生最漫長也最短暫的陽世旅程。」 人群左右一分,抄兩側迎面截住了。 司馬英仍向前走,似乎不知已落入了重圍。 「南無阿彌陀佛!施主請止步。」路中一個壽眉如雪的老老和尚右側,是一個高年老道,左首,是一個身穿白色勁裝的中年人。 司馬英身後,是另一名高年老道,和一個身材奇偉,方面大耳的俊逸大漢。這人看年紀約有五十上下,絲毫未現老態,氣朗神情,器宇風標皆高人一等。 提起這人,武林朋友定不陌生。武當清虛道人馮一元的親傳弟子,姓張名全一,他不但宏揚武當絕學,更窮研深討去蕪存菁,為武當創造了不少驚世神功,武林中提起此人,莫不刮目相看。 論天資與造詣,目下他比他的師父馮一元還勝三分,可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為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奇才。 其他的人,皆分散在四方,虎視眈眈。 司馬英根本不理睬這些人,口中喃喃的自語,抱著江湖客的屍體,一步步向谷口走去。 老和尚壽眉緊鎖,再叫道:「老衲少林寺法持,小施主請了。」 司馬英抱著屍體,木然地踏進,直向老和尚闖去。 法持右首的老道哼了一聲,踏出一步伸手便抓。 法持舉手虛攔,說:「道見且慢!他已神智不精,哀傷迷失了靈智,咱們且稍待,並未為晚。」 說完,閃在一旁。 司馬英抱著人,茫然超過老和尚身側,向谷口走去。 老道怪眼一翻,不悅地說:「他為了一個死人而迷失靈智,咱們便輕易放過地麼?死在亡魂谷中的門人子弟,為數極多,都是咱們的手足兄弟,咱們同樣感到無比的哀傷與憤怒,為何……」 老和尚含笑搖頭,說:「旭道兄,咱們怎能自貶名望在這時動火?他會清醒的,急不在一時,咱們的來意,並非是必須用血肉相見,冤冤相報何時了?且隨他入谷再說。」 眾人尾隨在後,進入谷口。 亡魂谷中,殺氣騰騰。 天心小築四周,巨石和梅林前,環立著約有三百名男女老少,一個個冷然注視,形成一個半里圓徑的圈子。 工棚中上千名的工人,一個個木立在那兒,用極為陰沉的目光,不屑地注視著四周的群雄。 峨嵋雙俠丁氏兄弟,帶了五名同伴飛奔臨時居室,他倆去找尋愛女,卻看到大廳中十餘具屍骸。 司馬英直趨尚未完工的天心小築,在前面石鋪的廣場上將屍體輕輕放下,輕輕地替屍體整理衣衫。 谷中死一般的靜,雖是附近有千餘個活人,他們全用奇異的目光,注視著中間的司馬英。 司馬英偎著江湖客的屍體坐下,拔出了斑竹簫,在群雄環伺,死亡行將到來之際,他沒有絲毫恐懼,也沒有激動,似乎他已經麻木了。 低迴抖切如泣如訴的音符,徐徐充溢在天宇間,無比哀傷與英雄末路的情愫從簫聲中傳出,緊扣住在場眾人的心弦。 谷中死寂,除了簫聲外,萬籟俱寂。 最後一章行將奏完,四周隱隱傳出唏噓之聲。 法持乃是少林高僧,修為已至無生無滅之境界了,但他也臉色沉凝肅穆,七情亦為之波動。 「《安魂曲》?這少年人修為好深,在殺機重重,身臨危境中,亦不為所動,多可怕的鐵石人啊!」法持大師喃喃地說,最後吁出一口長氣。 先前在谷外發話的高年老道,是武當的浮雲子清旭,一個修為比武當三清更高的狂傲老道。 他低沉地說:「此人如留在世間,乃是整個武林的不幸。」 「我佛慈悲!老衲卻不作此想,禽獸在被迫得無路可走時,便會作殊死之鬥,人亦如此。」 「事實上他有路可走,為何要在這兒重建天心小築?」 「貴派祖師重建武當山,以內家拳君臨江湖,似乎並無人加以反對,司馬英為何不能?」 「道友又有何用意?」浮雲子不悅地問。 「老衲仍然堅持前議,著司馬英離開亡魂谷,拆毀滅心小築,和平解決。」法持平靜地答。 「這些天來,亡魂碑之上刻上的門人子弟名號,他們的血白流?他們不是父母所養的血肉之軀?」 「情理法三字,放之四海而皆準,如果不是你我的門下不聽約束,擅自闖谷,怎會有兇案發生?雙方動手時,機會均等,總有一方死傷,道友認為然否?」 「死去的門人子弟,大概不會同意這種荒謬之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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