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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痛苦的浪潮,無情地向他襲擊,丹田下的三昧真火,逐寸上升,如果升至掌傷之處,冷熱一合,他的修為不夠精純,必死無疑。

  三昧真火緩緩上升,行將與寒流接觸,驀地,落魄窮儒的警告似在耳畔響起,他心中一凜,大叫一聲,昏厥了過去。

  三昧真火沒有真氣驅動,逐漸下降散去,救了他一條小命。

  他昏昏沉沉地醒來,只看天宇中已泛上了一片魚肚白色,黑夜過去了,白晝又將光臨人間。

  肩上的寒流已被阻遏,他已可移動了,只是有點脫力,頭有點沉重,腳下虛浮,還不太礙事。

  假使他昨晚不運功調息,可能還爬不起來哩。

  他身上潮濕,涼颼颼地,爬起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氣,慢慢舉步向外走。

  衣領上插著的斑竹簫仍在,他信手握在手中,探兩指往懷中一摸,還好,金子丟掉了,但大明寶鈔還在,只是外層壞了不少。

  大明通行寶鈔乃是桑紙所造,本身就有些防水性質,每一張長一尺,寬六寸,一大疊捲成一團,外面的雖被水浸損,裏面僅是受潮而已。

  他感到體力消失過多,必須先調息一會,他學的是玄門行功心法,調息也就是吐納術,不但可消除疲勞,而且可以增加精力。

  他找到了河邊一株大樹之處,坐下來調息了很久,方始散去真氣,仰望悠悠蒼穹,喃喃地說:「還有兩天,我還有希望,在未斷氣之前,我將盡一切可能與閻王爺鬥法爭取那短暫生存的機會。」

  他將簫湊在唇下,六合歸一地奏起一闋《安魂曲》,這是他最喜愛的一支樂曲,淒涼抖切的音符向四周飄蕩。

  ***

  在臨江府城中,何佩玉姐弟倆在瘋狂地尋找司馬英。

  小花子沈雲山,也在找當地的花子團頭,要求協助找尋一個名叫司馬英的少年。

  北門臨清客店中,三個美貌的俏佳人,也在多方打聽一個帶有一支斑竹簫,面色略帶古銅色的雄壯落魄年輕人,由她們的老車夫出面奔走打聽。

  天亮了,旭日東昇。

  卯牌正,三位美麗的少女僱了三乘小轎,渡過贛江走向樹皂山區,奔向撫州府。

  小花子在清江鎮苦等,愁容滿臉。

  清江鎮是一處水陸交通要道,市面繁華,後來在這兒沒了巡檢司,可知定然商旅雲集地位重要。

  這裏有三條陸路,東北至南昌府,東走撫州府,南走吉安府,水路南可抵贛州府,北下鄱陽湖。

  何鳳玉姐弟倆,卻在府城窮找,她倆不再提回家的事,要找司馬英道謝救命大恩。

  可惜,司馬英卻在贛江東岸而不在府城。

  他奏完一闋《安魂曲》,插好簫準備上路,他仍想到麻姑山去碰碰機緣,看看是否可以找得到天龍上人。

  天龍上人卻在西行途中,目的地是雲南布政司。

  那兒設治不久,江浙的移民大量西移,朝廷以大軍做後盾,讓西平侯沐英大刀闊斧地幹。

  西平侯去年六月去世,是因為懿文太子死了,他自己也悲傷過度死在昆明,(沐英是朱元璋的養子,太子朱標算起來該是他的兄弟。)他的兒子沐春,目前正秉承乃父的遺志,搞得有聲有色。

  司馬英走上了官道,找到一座村莊,向村人打聽去撫州的路途,便從山區小道岔出,走上了樹皂山區去撫州的官道,沒經過清江鎮。

  這一帶山區,綿亙二百里,沒有太高的奇峰,但近南一面全是古老森林,人跡罕至,乃是奇禽怪獸的樂園,蛇蟲的天堂,是一片未開發的處女地。北面官道所經處,方有人煙。

  司馬英找到了官道,向東急走。

  只有兩天的時限,他必須在這兩天中盡可能拯救自己生命,雖則希望極為渺茫,但他怎能停下來等死。

  同一時間內,赴袁州府的雷家堡主,已得到了亡魂碑上有人留下姓名的消息,立即帶著他的兒子狂生雷江,和風雲八豪的六豪,狂風驟雨似的回奔臨江府。

  在臨江府城中,會合了風雲八豪的老二地煞星。

  暴風雨快來了,看來雷家堡主極為關心亡魂谷的事,因為柬帖已從臨江府發出,通知了各地與雷家堡有交情的黑白道朋友,要求他們火速打聽一個身材魁偉,穿著落魄,面色略帶古銅,帶著一枝斑竹簫的青年人的下落。

  四面八方有人向這一帶集中,來歷不明。

  這條官道不太寬闊,不通驛車,甚至有些地方是石綴路面,有些是羊腸小徑,經過無盡的叢山古林,行旅不多。

  三十里之後,官道進入一條河谷,小河從南面叢山中奔騰而下,向東一折,繞山腳東行五里,再往北流。

  官道有一條小木橋架在湍急的河流上,過了河沿河右岸東行,從木橋往東,極少看到村舍,也不易看到平地田疇了。

  司馬英從叢山中奔出,進入了河谷,向木橋疾射,他要趕赴麻姑山碰運氣,盡可能爭取時辰。

  木橋的這一端,有兩個人影剛踏上橋頭,看背影,便知是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人,右面是手執方便鏟肩披袈裟的中年走方僧,走方僧的左腋下,還挾了一個緣缽。

  兩人用牛步在橋上並肩而行,走一步停頓一次,像在爭論,木橋寬不過四尺,兩人並肩而行,已經夠擠了。

  兩側沒有欄杆,假使其中一人稍一晃動,準有人掉下去,雖則水不深,掉下去也不好受。

  司馬英向木橋急衝,勢如奔馬。

  遠遠地,便聽到走方僧洪亮的喉音大聲說:「廢話!咱們少林的禪功怎能算是外家?內練一口氣,精氣神三花聚頂,外練筋骨皮,打熬筋骨刀槍不入,你小子說,怎算是外家?」

  修長中年人哼一聲,慢條斯理地說:「和尚,你說得不錯,可是你們的百步神拳攻招時,鬼叫連天,亂叫亂吼,自詡是至剛至猛的絕學,既不心神內斂,且又擺出要吃人家的鬼相,那不是外家又是什麼?」

  說完,伸手向前虛晃了兩次,勾腕向側一帶,又道:「瞧!出招神定氣閒,六合如一,以意馭力,順勢利導,這才叫做內家,多用掌少用拳,變化萬千,惟有本派才敢稱得上是內家宗師。」

  「可笑極了。」和尚站住說,哼了一聲,又道:「詭辯,自欺欺人。拳本無內外之分,任何練武的人,都可以告訴你練武必先練氣,由內而外循序漸進,勉強可分內外的是練功的順序,而非指武功本身。」

  「依你說,怎樣勉強可分內外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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