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強龍過江 | 上頁 下頁
一〇一


  「我不要聽,我……你給我走!我不要聽你的花言巧語,我……」

  「請聽我解釋……」

  「我不要聽,你走,你走……」姑娘掩面大叫。張宏毅感到手足無措,只好離座而起。侍女過來拾起桌上的錦盒和布包,默默地遞入他手中。他在廳口小立片刻,默默地走了。

  兩人在房中晚膳,光是酒就有一罈。這是張宏毅的客房,他把病虎看成朋友。兩人都是海量,已經各喝了五六碗高梁燒。酒性極為猛烈的二鍋頭可不是好玩的,五六碗足以灌醉一頭牛。他一直不向病虎提起與封姑娘交涉的經過,僅將漢玉還給病虎,神色也無異樣。他不善與姑娘們打交道,也不怎麼在意受到封姑娘的驅逐。當然,要說他全然無動於衷,那是欺人之談,反正心中有點不好受,在他這種個性堅強的人來說,是不會現於辭色的。「苗老兄,你今後有何打算?」他向病虎問,目光卻盯著燈火發怔。「到伏牛山去做強盜,老本行。」病虎卻是神彩飛揚:「聽說混世魔主凌雲,在伏牛山撐了相當大的局面。我打算前往投奔他,也許過些日子,我可以自立門戶,弄出自己的局面。」

  「呵呵!幹老本行,總有一天會上法場的,何苦?」他喝了半碗酒。「打家劫舍,終非了局,下的本錢大,利潤卻薄……」

  「鬼的本錢,哈哈!」病虎大笑:「做強盜是做沒本錢的買賣……」

  「你的命不是本錢?你他娘的混球。」他笑罵:「要被官府捉住,要砍你的頭的。你他娘的做了半輩子強盜,到現在你還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他娘的!你又不是天生無用吃不了苦。論武功,你尚可去得;論膽識,你還不錯;論機警,你是第一等的。就憑你,除非你好吃懶做,不然在任何地方,你都可以憑自己的努力,吃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太平飯。」

  「該死的!我就是從小不長進,好吃懶做只想撿現成,才會淪為強盜呀!你看我這鬼樣子,還能做甚麼?」

  「管幾個佃戶掄鋤頭,你總該會吧?聽說你手下曾經有將近百名,能管那些混蛋小強盜,還怕管不了老老實實的佃戶和長工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我有一座農莊,有兩處下莊還缺少管理的人手。」

  「哦!你有多少地?」

  「一兩千畝吧!」

  「老天!一兩千畝?這麼大?」病虎驚叫起來。「大?我那座農主,還是最小的呢。」

  「一兩千畝地還最小?要是在江淮,他娘的!你將是我第一個搶劫的大戶。」

  「我告訴你一個笑話。」他一口喝光碗中酒:「在某一處地方,就算是西平或上蔡吧!反正就是一處地方就是了。有一位旅客,在某一座莊子討食物,莊主人招待他吃了一頓豐盛的午膳。臨行,旅客問主人,該付多少膳費。主人很慷慨,告訴旅客說不必付賬,說是客人吃的是地上長的糧食,拉也拉回地裡做肥料,算不了甚麼。」

  「妙論!」病虎笑說:「拉回地裡做肥料,到底拉在誰的地裡呀?旅客是走長途的……」

  「對,苗老兄,你很聰明,但旅客也不笨,所以提出同樣的問題,說是這一走就是幾十里,怎麼可能轉回來拉在主人的地裡?主人告訴他,不要耽心,反正你非拉在我地裡不可。旅客一想,冒火啦!非拉在你地裡不可?未免說得太過份了吧?」一氣之下,一陣子急趕,硬是不拉不撒,半天工夫走了好幾十里,天黑了在路旁的莊子投宿,這才解決了拉撒大問題。」

  「後來怎樣?」

  「莊子的人同樣招待他飽餐一頓,一問之下,旅客傻了眼啦!」

  「怎麼一回事?」病虎也傻傻地問。「這處莊子,是田莊主人的一處下莊。」

  「老天爺!那莊主的地到底有多大?」

  「不知道。他自己也弄不清。下莊的主人告訴旅客說,茅坑裡的玩意當然是肥料,客官今晚的食物仍然不要付錢,因為客官明天所走的地方,仍是主人的田地範圍內,房客總算心服口服,問下莊的人,主人的田地到底有多遠?下莊的人也不知道,說是前面還有好幾座下莊,反正田地遠伸至天底下,誰知道有多遠?」

  「你老兄是本地人,所以吹牛唬人。」病虎恍然,認為是笑話。「當然,難免有點誇張。」張宏毅笑笑:「不過,真有騎一天馬,走不到田地盡頭的大農莊,信不信由你。怎樣有興趣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一年,我給你三百兩銀子,包食包住。三百兩銀子,足夠養一個老婆,外加三個孩子而不虞貧乏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來玩的?」病虎問。「去你娘的!誰給你說來玩?我張宏毅如果生意順手只賺不賠,一年賺個一兩萬銀子平常得很,我馬包裡的金銀珍寶,就不少於八千兩銀子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做甚麼生意?」

  「天理循環的生意。喂!決定了沒有?」

  「幹啦!張老兄。」病虎不假思索地說。「好,一言為定。」

  「一言為定,敬你一碗……」房外是小院子,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。張宏毅已有了五分酒意,不假思索地投箸而起,拉開房門衝出走廊。廊燈幽暗,他看到小院子裡有一男一女糾纏成一團,像是打架。「住手!」他奔入院子沉叱。這瞬間,他聽到病虎發出怒吼。兩側冷芒如電,人影隨後撲來。他已經有了五分酒意,反應自然遲鈍了些。剛猝然聚氣行功。意動神動的剎那間,暗器及體。

  一聲沉叱,他旋身雙掌連環劈出。這瞬間,廝纏的一雙男女。同時向他的背部各拍兩掌,力道千鈞。隨暗器撲來的共有四個人,最快的兩個被他劈得仰天摔翻。另兩人則一拳一掌擊中他的胸腹,真力直透內腑。前後夾擊,身上又中了四枚暗器,就算他是鐵打的人,也禁受不起。這瞬間,病虎瘋子般衝到,不知何故突出神力,雙手一分,把兩個傢伙震出丈外,向下一剉,恰好用肩扛住他倒下的身軀。同一瞬間,傳來封夷憤極的咒罵聲,劍光如匹練,以令人駭絕的奇速撲來。病虎扛著他沉重的身軀,挫身斜竄而走,三兩起落便鑽入院角的暗影中,老鼠般消失了。

  北門外的一座草屋內,病虎脫光了張宏毅的衣褲,替他起出四件幸好未中要害的暗器,替他在身前身後的淤腫塗抹金創藥。前後三掌一拳,幾乎震碎了他的內腑。「我發誓!」病虎咬牙切齒喊叫,以發洩心中的憤怒:「只要我有一口氣在,我要不擇一切手段,用盡千方百計,逐個剷除這些無恥的王八狗雜種。張兄!張兄……你醒一醒,醒一醒……」他昏迷不醒,口中仍在緩緩溢流出鮮血。「老天爺!張兄,求求你醒一醒……」病虎酸楚地叫:「我不知道你的傷勢,不知如何是好,求你醒一醒,告訴我……謝謝天,你醒來了……」

  「我……我腰……腰帶上的荷……荷包……」他虛弱地叫,聲如蚊鳴。病虎居然聽清了,發狂般從他的衣堆中找出荷包。「張兄,荷包。」病虎叫:「怎麼辦?」

  「裡面,有……有個小……小瓷胡……蘆。有……有三……三顆丹丸,給……給我吞……吞服一顆。那……那是我……我四弟的百……百轉九……還丹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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