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劍京華 | 上頁 下頁
一二〇


  歐陽慧大叫一聲,轉身雙手一張,撲上抱住他的腰,把他撞得立腳不牢,冷不及防仰面便倒。撲上抱住他時,在他的頸脖又咬又吻。

  他那能運勁抗拒?乖乖讓身軀倒下,跌落在路旁的草叢中,沒繫帶的名貴遮陽帽,被壓得報銷了。

  「你……你……果然是你來救我……」歐陽慧興奮得又喊又叫,壓住他在他可怖的面孔又吻又咬:「我……我好高興。這兩天我……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,還……還真覺得你就在我身邊,不知是真是假。我……我好像確曾摸觸到你,只是一觸到你就消失了,我……」

  歐陽慧形如瘋狂,壓住他在他身上扭動,雙手在他身上摟抱抓拉,最後激情地親吻,丁香妙舌直向深處探索,吻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  他也陷入激情中,兩天來的焦急憂慮一掃而空,理智的堤防迅速崩潰,反把歐陽慧壓住,狂野地拉開胸襟,在羊脂白玉似的酥胸,投下狂風暴雨近乎蹂躪性的熱吻,身外的一切似乎已不存在了。

  「你……是我……的……」歐陽慧緊抱住他的頭揉動,癡迷地喃喃低喚,發出一連串含糊的呻吟。

  四野無人,這裏炎陽似火,他倆卻不覺得陽光可厭,這裏是他們的天地。

  ***

  午牌已過,宅內的人心焦如焚。

  平江土地不怕死,但他怕蘇州的家所面臨的噩運。

  他的十餘名親信心腹,卻是真正的亡命勇者,一個個磨拳擦掌,準備兵刃暗器,迎接即將到來的慘烈搏鬥。

  他們不會束手就擒的,這就是闖蕩江湖豪氣的具體表現:寧為玉碎,不要瓦全。

  重要人手集中在大院子裏,準備迎接破門而入的第一波攻擊。

  大院子的左首是垂花門,攻擊者如果不從對面的南房登屋入侵,就必須從垂花門攻入,在廣闊的大院子拚個你死我活。

  扼守垂花門,定可換取可觀的代價。人手不足,不可能分區防守,也無險可守,必須在大院子裏開始與結束,在這裏作英雄式的訣別。

  「我好後悔,不該太過信任這些江湖龍蛇。」他站在距垂花門不遠的一株桃樹下,拍打著樹身,本來紅光滿面的面龐,消失了紅潤的光采:「一個個皆自以為是,各有打算心懷鬼胎。本來約定好了的,偵查出千幻修羅的下落,事機成熟再鳴鼓而攻。可是,他們卻各行其是,各有主張,根本不能統一行動。太虛玄女自以為是神仙,能神機妙算,我同意她利用小霸王,怎知她居然打漢府那位歐陽慧的主意?京都四大皇子中,漢府最不好惹,她……罷了,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。若愚,你一定要設法趕回武當報訊,早作應變準備,不能參與搏鬥死在這裏。」

  年輕人周若愚一身勁裝,顯得英俊威武,臉色沉重,但毫無怯容。

  這位武當的第三代俗家弟子,奉命至蘇州沈家,暗中保護沈家的安全,跟隨平江土地第一次到京都。

  年輕人沒受到人間醜惡百態的濡染,具有可貴的、但不值分文的正義感,對師叔平江土地的作為,不以為然卻又無可奈何,所以極少與平江土地走在一起,僅在一旁留意動靜而已。

  上次平江土地與王千戶,在淡粉樓教坊宴會,他就在街上遊蕩,不知道樓內發生刺客事故的內情。在樓外的停車場,莫名其妙被李季玉所打倒。

  他是余十舍的門人,余十舍是沈萬三的女婿。

  論輩分,平江土地是他的師叔,師叔的所作所為,他只能在心裏反對,生死關頭,必須並肩站。

  「走不了的,師叔。」他冷冷一笑:「生有時死有地,命裏注定要死的,神仙菩薩也無法慈悲救苦救難。偏偏屋漏又遭連夜雨,行船碰上頂頭風,王將軍就在昨晚出事傷勢沉重,無法前來干預緩頰,似乎已注定咱們該遭此大劫。」

  「罷了,恐怕誰也難逃大劫。」平江土地長嘆一聲:「要來的終須會來,在劫者難逃。就算王千戶來了,也阻止不了漢府的人。奇怪,他們在等甚麼?」

  「等我們精神崩潰,鬥志全消,便可減少重大傷亡。師叔,讓我指揮天罡大陣吧!也許能掩護你突圍出困,你主陣一定脫不了身。」

  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我能脫身嗎?唉!」

  垂花門外奔入一名大漢,奔走如飛。

  「那些人要老爺出去說話……」大漢遠在二十步外便高叫:「軍……軍伍動……了。」

  ***

  大宅前的院門外廣場佔地甚廣,三方各有三列盔甲鮮明的甲士,弓上弦刀出鞘,只要主事人一聲令下,便會破門而入。

  正面旗門下,賀二爺與三位護衛全副戎裝,鴛鴦戰襖外披甲戴胃,威風凜凜殺氣騰騰。

  左右,是八名穿大漢將軍制服的侍衛。再外側,十六名手擎三弩方弩手。再外側,是三十二名左手擁盾,右手持雁翎刀的校刀手。

  那股蕭殺的氣勢,膽氣最壯的人也會膽寒。

  一步步向前接近,身材有點肥胖的平江土地,像被牽往屠場的老牛,神色驚惶雙腳有點顫抖,顯得孤零無助,雙腳似乎綁了一千斤重,練輕功所需的鐵瓦或沙袋,邁動顯得十分困難。

  上百雙凌厲的怪眼,皆向他集中,壓得他透不過氣來,氣懾心虛,愈接近愈感到心寒,大太陽下他仍感到寒冷,最後渾身開始發抖。

  屠門、抄家,令人不寒而慄。

  老天爺!不要來第二次了。

  第一次,他老爹鬼迷心竅,築城超前完工,比皇帝所督辦的工程早三天完成,已經夠蠢了,居然高興得忘了生辰八字,不知自量急於邀功,荒謬地要求犒軍,蠢上加蠢激怒了皇帝朱元璋,龍顏大怒全家進了天牢。

  抄家的結果,擁有京都半座城的產業易主,朱元璋發了一筆空前龐大的意外財,天下第一富豪在世間消失,空前絕後的大財主充軍邊塞,財產一空。

  距列陣十餘步,他脫力地緩緩跪下了,俯伏在地渾身戰抖,像一個等候判決的死刑犯似的。

  「起來,過來說話。」賀二爺嗓門像打雷,還好並不凌厲。

  他打了一冷顫,磕了四個響頭,艱難地掙扎而起,臉無人色顫抖著低著頭向前艱難地舉步。

  「沈文度,你可知罪?」賀二爺厲聲問。

  「求……求二爺開……恩……」他又跪下了。

  五年前他走絕世人屠的門路,不時往京都跑,奔走絕世人屠與公侯家,扮送財童子,曾經與賀二爺應酬過,不算陌生。漢府的人並沒仇視他這個人,反而有點同情他,認識的人都對他保持三兩分客氣。

  綁架漢府的人,如果是出於他所授之意,那簡直是死有餘辜,以往漢府中他沒有半個敵人。

  這次來京獻寶,發生淡粉樓殺妓事故之後,情勢才發生變化,漢府的人才不再敷衍他了

  「起來。」賀二爺不願多受他的禮:「你知道歐陽小姐的身分嗎?」

  「二爺,如果我……我知道,天打雷劈,我……我發誓,我不知道所發生的事,求二爺開恩。」

  「現在說任何理由皆無意義。今天,你非常幸運,你已經錯誤地踏出死亡的第一步,幸而沒踏進血腥地獄。今後,千萬不要再踏出錯誤的第二步,我在看著你,你給我小心了。」賀二爺減低壓力:「你等著看結果,活罪難饒。」

  「二爺……」

  「滾!」

  他如逢大赦,確也知道已受到大赦了,興奮地跪下磕頭,等磕完頭抬頭一看,心頭一塊大石落地,有重見天日的感覺。賀二爺已轉身離去,官兵正在撤陣緩緩移動,街兩端看熱鬧的人潮,正緩緩退去。

  他仍然執迷不悟,繼續走錯誤的路。

  兩年後,與絕世人屠同時走向雨花臺刑場,同伴有王千戶在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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