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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河倉不太大,堆了許多貨箱和竹籮盛裝的貨物,在一排木箱左右,共有五個青衣人迎接他,點起兩支大燭,光度仍感不足。

  箱上放置了四個大小不等的錦盒,外面用紅綾包裹,顯得相當貴重,所盛的東西一定不同凡響,一看便知是中小型的珠寶盒或匣。

  那位留了八字鬍,氣勢相當悍野的中年人,言歸正傳,開始向他解說。

  「平江土地在耍花招,或者認為絕世人屠不識寶。」中年人開始解最小的錦盒:「這四件所謂偷掘自吳宮的奇珍,經過我們的專家鑒定,全是騙人的,根本不是千餘年前的吳宮故物。你看,這就是夜明珠。」

  紅絨盒內,一顆大如鵝卵乳白色的渾圓大珠呈現在眼下。

  中年人取出,放在焰火旁片刻,走入左面貨堆黑暗處將珠托在掌心,珠線出乳綠色的光影而非光芒,根本不可能照亮三尺以內的景物。

  光影朦朧,在外行人眼中,的確神乎其神,認為是奇珍異寶。

  「呵呵!說是夜明珠也不算錯呀!雖然不至放滿倉生光,畢竟確是自行發光呢!」他笑吟吟無意仔細察看。

  「如果事先不曾經過強光照射,是不會發光的。」中年人從暗處踱出,將珠放入盒中:「這是頗有名氣的金剛青磷石磨製的,外面再加了一層磷光銀粉再仔細拋光,便成了所謂夜明珠了,在行家眼中,價值不會超出三百兩銀子。由光度估計,製造期不曾超過一百年。」

  「這面照妖鏡也不是吳王闔閭時代的故物古董。」另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人,打開另一個錦盒,取出一面八寸青銅鏡。

  八寸古銅鏡,已可算是大型的了,古色斑斕,已長滿了銅綠,但鏡面經過良匠精精磨得勻稱,新塗上了金銀,光可鑒人。

  中年人將鏡就近燭火,鏡將光反射到側後方的牆上,像朦朧的月亮,看不到妖精的形影。

  「燭光不夠強烈,所以看不到妖精現形。」中年人拈著鏡紐,在鏡背指指點點:「鏡背緣刻磨了三條線條古樸簡單的挾渦雲虯龍,深淺各有不同。中間是半人半鬼的面孔,用泥墨填平。從鏡面看,是看不到圖形的。在強光的照射下,比方說,日光,由於圖形刻磨的深淺不同,反射的光中發生極為不可思議的變化,光圈中隱約出現渦雲虯龍與面孔的形影,在持鏡人的巧妙移動下,所出現的形影變化多端,光在變,人的視線也在變。看的人以為是妖怪,所看到的就是妖怪。正確的說,這是俗稱的魔鏡,也就是變相的小型秦鏡,所照的女人是好是壞,生死全控制在持鏡人手中。秦鏡,當然不可能出現在吳故宮中。玄門方士用來在深山行走降魔伏妖,那是騙人的,鏡本身毫無魔力,魔由心生自己騙自己而已。用來騙人,價值就大了。」

  「道理其實並不神奇深奧,只是懂的人不多而已。」留八字鬍中年人加以補充:「道理與蝴蝶杯、美人杯、九龍杯大同小異,全是利用厚薄光影變化的技巧,在杯底與杯身做文章,精巧絕倫,不懂的人看到杯注入水,蝴蝶、美人、九龍似乎都是活的,便看成神物寶物了。」

  「這是百餘年前景德鎮湖田窰某一大師的製品。」另一位中年人打開最大的錦盒,取出一座花臺式,高約尺六的碧玉瓷燈臺。彩繪的花樹叢中,共有五名寸餘高的唐冠美女,是立體的。

  中年人點燃了下面的燭座小蕊,柔和的燭光放射出碧中帶綠的光芒。片刻,立體的小美人徐徐開始旋舞,朦朧中似乎真的在舞蹈。

  「景德鎮在宋真宗景德年間,才把新平的地名改為景德鎮燒製御具。製作此燈的大師,在第一株花樹下留有他的圓中有川字暗記。」中年人吹熄燭:「景德鎮御窰的製品,出現在一兩千年前的地底吳宮,笑話鬧大了。」

  「這把魚腸劍,也是仿古利器。」留八字鬍中年人打開另一個錦匣:「是健鋼百煉松紋匕首,吹毛可斷,確是出於平江名匠之手,比傳說中的魚腸神物,絕對好十倍。健鋼出世不足兩百年,當然不是吳宮故物。找到識貨的行家大戶豪強,賣一千兩銀子不會有問題。兄弟,要不要留作防身?練飛劍雖不可能殺人於千里外,百步外必中。」

  「我用不著,也不便留用。」李季玉苦笑:「平江土地追求名利花招不少,咱們也上當了。你們走吧!依計行事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中年人開始收拾:「如果所料不差,人將被引來了。」

  「如果引不來,把戲就玩不成啦!」李季玉說:「你們留意平江土地那邊的動靜,務必小心,武當那些人你們應付不易,都是些身懷絕技的人物。」

  「兄弟,為何要留意平江土地的人?」留八字鬍中年人訝然問,將四個錦盒包妥。

  「絕世人屠手下人才濟濟,擁有各方面的專家。他本人不但是爭取權勢雄才大略的梟雄,更是收集金銀珍寶與美女的鑒賞家。我問你,這些吳宮故物膺品,能騙得了他?他手中那些鑒別專家都是飯桶?」

  「這……」中年人一愣:「他那些鑒別專家,絕對比我們的專家高明。連我都可以看出是膺品……不是膺品,而是冒充的物品。」

  「那麼,平江土地為何敢冒被絕世人屠看穿,被殺頭抄家的風險,用這些近代珍寶冒充吳宮故物?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其中恐怕有陰謀,更可能真有故宮故物存在。」

  「哎呀……」中年人臉色一變。

  「很可能用這些珍寶,準備讓千幻修羅奪取,真正的吳宮故物,便可安全無恙了。」

  「唔!值得進一步追查。」中年人欣然說。

  「不需操之過急,千萬要特別提防反擊。我會留意的,真正的寶物飛不了,哼!你們可以走了。」

  「好,咱們走。兄弟,小心了。」

  「放心啦!他們各方,都沒有來硬的打算,我陪他們玩玩而已。」

  五個同伴告辭走了。

  他點燃了四盞燈籠,從貨堆的箱縫中,取出早已藏在該處的一把長劍,插在腰帶上,這才外出發出一聲信號,留意四周的動靜等候變化。

  ***

  這一段碼頭大街,建了不少私營的河倉,和公營的塌房(也是貨倉),貨物的上下需大量的人手,所以天黑之後,這一帶仍是亂糟糟人聲嘈雜。

  但街後的河倉附近,閉倉之後便很少有人走動了,倉前的廣場暗沉沉,倉門外的一盞燈籠像鬼火。

  三個青衣大漢,已經查過好幾座河倉,逐漸接近這座一列三排的巨大河倉。

  剛踏入倉前的廣場,後面跟來的兩個敞開衣襟的流裏流氣壯漢,腳下加快跟上來了。四五十步外,街上的人影人聲清晰可辨。

  這裏不是禁區,人人都可自由走動。

  如果碰上進貨出貨,必定嘈雜忙碌。

  「你們也跟來了?」為首的大漢扭頭問,口氣不友好:「想幹甚麼?」

  「呵呵!你們有你們的門路,我們也找我們的線索,各有神通,殊途同歸走在一起平常得很呀!」身材特別魁梧的壯漢怪笑:「能一起找到此地來,表示咱們彼此道行相當,要幹甚麼,彼此心照不宣,是嗎?」

  「咱們只想偵查出,他到底有多少藏匿落腳的處所而已,並無進一步採取行動的意念,並不妨礙你們的事,是嗎?」大漢大概知道兩壯漢的來歷,所以採取低姿勢應付,雖則口氣骨子裏依然強硬。

  「我們也沒妨礙你們呀!彼此有志一同,各行其是。只要查出他的幾處藏匿處,之後如何找出他的弱點,如何爭取他合作,就得看彼此的神通啦!」壯漢也表示偵查的用意,無意用強硬手段引起糾紛:「諸位請便。這附近可藏身的地方甚多,在下建議各分東西,分頭偵查各隱秘處所,諸位意下如何?」

  「咦!閣下口氣不對。」大漢警覺地退了兩步,拉開安全距離:「兩位不是鎮撫司的人。」

  「呵呵!我說過我是鎮撫司的人嗎?我還以為你們是鎮撫司的人呢!顯然彼此都弄錯了。」壯漢顯然對鎮撫司的人不在乎,但也沒有多少敵意:「如果閣下肯通名,也許不會有紛爭。在下姓謝,謝長江。」

  「是真名嗎?」

  「也許吧!」謝長江的答覆有調侃味。

  「在下彭世昌。」

  「也是真名?」

  「也許吧!」大漢模仿謝長江的語調,維妙維肖。

  在江湖混世的人,以綽號為主,極少使用真名實姓,說出來也不會引人注意。雙方都有意敷衍,說姓名而不露綽號。

  「那就各行其是,互不干擾吧!」謝長江表示讓步:「咱們負責東面,趕快找,不然咱們就白來了。這小輩有狐狸般機警狡猾,擺脫眼線的花招真不少,確是竄到這一帶來了,如果他不再走動,那就表示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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