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青鋒驚雷 | 上頁 下頁


  「對,明哲保身。因此,我把這爛攤子讓你去收拾,天掉下來,有你這酒瘋子去頂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落魄窮儒身形一閃,便閃電似的穿殿向外逸走,投入狂風暴雨中不見。

  酒狂一怔,怪叫道:「好傢伙!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

  珮兒得丹丸的助力,恢復不少元氣,強打精神站起,吃力地扳起乃師的屍體,說:「余老前輩錯了,小可的事並非是爛攤子,他根本用不著出面收拾。家師已殺了主兇,小可也削斷一個老魔左腿,恩恩怨怨一筆勾消,一命換一命不必怨天尤人,小可受傷只怨自己學藝不精。小可已能自立,余老前輩的用意,定是希望老前輩出頭對付火眼狻猊而已。」

  酒狂目光炯炯注視著他,問道:「你不想為師報仇?」

  「兇手已經死了。」

  「那火眼狻猊……」

  「家師的死,與火眼狻猊無關。」

  「萬一火眼狻猊找你……」

  「小可年輕,怕什麼?」

  「人小志大,初生之犢不怕虎。這樣吧,跟老夫在江湖闖蕩,保證那老兇魔不敢找你。」

  「不,小可要找地方苦練幾年。」

  「你多大了?」

  「十四歲。」

  「學藝幾年?」

  「八年。」

  「帶上令師的屍體。」

  「老前輩……」

  「跟我走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少廢話,走。」

  從此,一代俠士九現雲龍在人間消失。

  從此,酒狂也失了蹤。

  ▼第二章 魍魎江湖

  六年後,大明成化十三年。

  大亂後的湖廣西北山區,破碎的田園正在重建。

  漢江旁的一座小縣城:白河。

  鄖陽府在去年設置該府的邊地,原是均州以西的一部份,均州屬襄陽府。白河原稱白河堡,屬陝西漢中府洵陽縣,劃歸鄖陽府,同時設置白河縣,設縣僅一年。

  由於改屬建縣不久,一切仍未上軌道。

  山多、田少、河流湍急,峰高谷深,人丁稀少、猛獸成群、民風剽悍、弱肉強食。這就是當時的白河。

  這一帶地鄰之省,本來並不是蠻荒絕域。但鬧了幾十年匪患,搞得赤地千里,十室九空,附近四省(湖廣、四川、陝西、河南)邊區千餘里江山,城鎮為墟,人煙絕跡,屍橫遍野血流成河,這裏便淪為盜匪流民的逃難處,滿目全是廣大無垠的原始森林叢莽,與無盡的高山峻嶺。

  兵荒馬亂數十年,匪患頻繁,百姓流離失所,朝廷把這一帶劃為禁區,嚴密封鎖,不許任何人進入,以杜絕匪徒在內養息滋生。

  可是,禁者自禁,逃入山區苟全性命的人,仍然敢冒死闖關,攜男帶女往裏走,殺不勝殺,禁不勝禁,皆希望在山區內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化外之民。

  動亂數十年,匪患平息了,盜匪與流民數十萬皆受到招安,地方官反而感到萬分頭痛,最後不得不呈奏朝廷,開府置縣,解禁開放承認事實,以安頓招安的匪徒,以及受安撫編戶的流民。

  因此,幾十萬人丁,便成為重新開發漢江河谷兩岸的拓荒英雄。

  城位於萬山叢中,原稱白河堡。

  堡建於成化八年,十二年改縣以白石河為名,簡陋自在意料之中。

  漢江在城北八九里,隔了兩座山(本朝末年城毀,向東府遷至漢江旁)。建縣後,白河堡仍存,距城僅三四里。

  土磚築的城牆高僅丈餘,城周僅三里,比江南的一座小鎮大不了多少,城內的居民少得可憐。

  但城附近二三十里山區內,卻有不少大豪落籍其間,每一個大豪皆擁有廣大的土地,有不許外人插足的地盤,有眾多的奴僕供驅策,是該地區主宰生殺的土皇帝。

  總之,這裏數十年來都是匪徒們嘯聚的溫床,滄海桑田江山變易,目下變成了新開發地區,亂七八糟弱肉強食的古怪事,層出不窮算是家常便飯,不足為怪。

  漢水除了夏季水漲水勢猛烈,險灘大多以致船隻暫停通航之外,平時小型船舶可上溯至金州(即後來的興安州),再往上此江便不通了。亂石瀉奔流,水勢如山崩,直至漢中府千里河道,何止上千座險灘?

  人,不斷從湖廣湧來,希望在山區裏擁有一塊屬於自己,而能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打擾的田地,以便安身立命好好活下去,讓後世的子孫能安居樂業不至流離失所。他們無視於危險,不畏無窮險阻,向西又向西。有些死在半途,有些膏了獸吻,但後來的人,依然前仆後繼,無畏地勇往直前。

  漢江上游在繁榮中,是用血與肉代價奇高而換來的繁榮。

  目下,已經安定下來了,但在這裏,依然是強者的天下。在這裏,生存的條件是勇與力。

  禁區開放,但官府的力量有限,政令僅能在城鎮推行,軍隊也僅能在關、堡、寨、城附近保持有限的兵力。

  既沒有開發的計畫,也缺乏輔導的能力,只能讓入山的人自生自滅,這就是當時的漢江上游,開放的禁區新面目。

  近三月來,白河城氣氛緊張,市面上人心惶惶不可終日,風雨欲來。

  堡長的公廨,改為縣衙門。

  全城只有東南西北四條大街,與十餘條小巷,城南城北雞犬相聞。至漢中的大道,從東門進西門出,出北門可至漢江渡口,往南可至白土關(平利縣)。廢白河堡在北門外的山崗上,只住了一家人。

  申牌左右,兩位旅客風塵僕僕,踏入了東門。

  走在前面的旅客年約四十上下,青帕包頭青直裰,足登多耳麻鞋,中等身材頗為精壯結實,生了一張平實老成的面孔。

  背了一個包裹,手點爬山杖,腰間佩了一把防身朴刀。

  後面那人年約花甲,僕從打扮,雖上了年紀,依然腰骨健朗,背了一個大包裹,點一根羅漢竹杖,步履沉實穩健毫無倦容。

  永福客棧出現於街右,中年人扭頭道:「葛福,就在此地打尖。」

  葛福順從地說:「很好,主人可在此地等候范師父。」

  主人搖搖頭,說:「不,咱們得趕路。今晚范師父師徒不會趕來,咱們到金州去等他。」

  「范師父師徒的腳程快,但願他們能很快地趕來。」

  剛到達店門,尚未跨入店堂,一名敞開衣襟,露出毛茸茸壯實胸膛的大漢,劈面攔住了,擋住門口雙手又腰,嘿嘿怪笑道:「很好,你們來得好快。」

  中年人一怔,惑然間:「怎麼來得快?尊駕是……」

  「我叫沈三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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