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霹靂刀劍情 | 上頁 下頁
一〇


  這期間,許彥方已在得陽門碼頭,租到了一艘小船,升起了帆,小船向上游飛駛,逐漸向東岸移。

  湖東,是都昌縣地,這一段上下百餘里湖面最窄,但也有三十餘里遼闊。

  每年秋風一起,鄱陽湖濁浪排空,湖東受到排山似的巨浪衝擊,有些地方形成絕壁飛崖,石磯尤為兇險,船隻皆不敢在湖東航行。

  因此,湖東各縣始終繁榮不起來,無法形成商埠,生活條件也就比湖西相去懸殊,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沒有人煙的絕地,鬼怪潛蹤無人敢近的鬼域。

  八十餘年前,陳友諒與朱元璋在這裏爭江山決一死戰,雙方九十萬大軍交鋒,陳友諒的六十萬勁旅幾乎全軍覆沒。

  朱元璋如無勇將韓成替死,也將有漢而沒有明,歷史將重新改寫。

  數十萬屍體與船的殘骸,大半漂至湖東岸,湖岸積屍成堆,人脂厚達一尺,半載後屍臭仍在。

  湖東一帶村落,本已成為廢墟,再經這次慘絕人寰的可怖腐屍引來的瘟疫,劫後餘生的人遠逃之後便不再回來,所以迄今為止,仍有許多地方是沒有人煙的鬼怪橫行絕地,只有鄱陽水賊敢在這些地方活動,已經過了八十餘年,湖東岸都昌縣仍然元氣未復。

  湖東不是沒有船航行,而是沒有航行的必要,除非是必須靠泊東岸的船隻,非從湖東航行不可。

  像府城的匡廬水驛的驛船,每天必定有一班船,駛向都昌縣的圍山水驛,建昌的吳城驛,則隔一天就有一班船駛往圍山水驛。

  之外,便是一些漁舟,或者水賊的船,在湖東一帶湖面出現,往來上下客貨船,皆沿湖西的航道航行。

  輕舟逆水上航,水流速度並不急,風帆吃飽了風,船輕帆滿,一個時辰可以上航三十里。

  三個時辰後,船從松門柵折向回航,順水順流,沿湖東急駛,距岸僅兩三里,船在驚滔駭浪中飛駛,驚險萬狀,他的控舟術十分驚人。

  船駛過釣磯山,水勢更為兇猛,濁浪排空,撲打著湖岸的石磯陡崖聲如雷鳴。

  這一帶的地勢,的確渾雄壯觀,釣磯山、石壁山、小磯山、大磯山,連成一條飛崖絕壁的絕地,往來的船隻皆不敢接近至三里以內。

  群山半環形成天險,山後,便是小小的都昌縣城。

  大磯山,在城西七八里,本城的人,都知道山上有一座尤城,是本城的尤大爺尤仁,在三十年前買下了這處地方,大興土木建了一座像城一樣的大莊院,從外地僱了上千工人,三年才建妥,裏面到底住了多少人?天知道。

  但在江湖人心目中,這座城不叫尤城,城主也不叫尤仁,而是不許外人進入,最神秘最可怕的金城湯池璿磯城,城主是綽號叫鄱陽王的尤天裕。

  鄱陽王尤天裕不是水賊的首領,面是威名顯赫的魔道至尊,但最近十年來,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。

  外出活動之人,全是他的心腹爪牙,由最可怕的是黑白雙無常撐大旗,在江湖神出鬼沒,聲威比飛揚山莊和迴鷹谷只強不弱,甚至更令人害怕。

  魔道至尊,誰不害怕?

  船輕靈地從三里外駛過,在驚濤駭浪中揚帆遠去。

  申牌正,船駛返得陽碼頭,得陽門就是大南門,是江湖朋友的獵食場。

  交還租來的船,他渾身濕淋淋地,沿碼頭向城門走,那時,府城還是土磚城牆,高僅丈餘,有些不安分的人,懶得走城門跳城往來。

  剛接近碼頭泊舟區,一艘中型輕舟剛泊妥,五六名剽悍的青衣大漢,從跳板上急搶而下,十二條粗胳膊一張,兇暴地趕開附近的人,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。

  他也被攔住了,一名暴眼大漢把他向後推。

  「走開走開,別擋路礙事。」大漢瞪著怪眼大叫,一雙巨手孔武有力,一撥之下,把他和三名水客打扮的人,推草堆似的猛頂猛撥。

  他不想惹事,乖乖見機後退。

  接著下來了四名侍女和僕婦,和四名打手型的佩刀劍大漢,前後擁簇著一乘彩車,兩名車夫壯得像巨熊。

  轎門上的橫額楣上,繪了僅尺大的交叉雙劍銀色圓案。

  「華陽夫人。」他訝然輕叫:「這妖女跑來鄱陽興什麼風浪?難道也來參加雙頭蛟與金陵三傑的清算過節?按理絕不可能,任何一方的人,也請不動這個妖女。有點不妙,希望不要和我的事有關。」

  四川華陽別館的華陽夫人,是魔道的可怕魔頭之一,姓甚名誰出身底細,江湖朋友知道有限,在江湖風雲了三十年,迄今聲威依舊,碰上了最好遠遠地迴避,才能平安大吉。

  轎後,又跟下一位翠裳少女,後面有兩位十三歲稚鬟,美得令人怦然心動。

  附近最少也有上百閒人,少女一露臉,立即傳出驚嘆聲和喝采聲,讚美漂亮女人,是男人的劣根性,怪的是包括警衛趕走閒人的大漢,也不以為逆,並沒有阻止閒人喝采的意思,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。

  「好妖媚的小姑娘!」許彥方心中暗叫。

  這位年華十六七的翠裳少女,與他所看到的白衣少女大為不同,雖則美麗相等,風華與氣質,卻完全迥異。

  這位少女媚目水汪汪,一顰一笑流露出萬種嬌媚風情,小蠻腰款擺中,隆胸細腰顯得更誇張,正是所謂媚骨天生一類人間尤物,令人一見便情慾陡生的妖姬。

  而那位白衣少女,卻是雍容華貴不可褻瀆的淑女,雖則橫蠻地用環釵傷人,但在風華上仍然是淑女。

  他感到奇怪,怎麼這期間他看到任何一位姑娘,便不自覺地與那位白衣少女作一比較,這意味著什麼心態?

  其實,他對白衣少女並沒有多少好感,至少白衣少女那一環釵突襲,給與他的印象相當惡劣。

  這一群神氣的男女,顯然是剛下船要進城的。

  彩轎過去了,前面的人紛紛讓路。

  翠裳少女經過許彥方站立處,媚目落在他的臉上,目光透過他的右肩,突然嫣然一笑,站住了。

  他一怔,接著似有所覺,扭頭一看,吃了一驚。

  身後有不少人,他認識其中的兩個,迴鷹谷的綠衣書生,和打了他一環釵的白衣少女。

  「老天爺!他兩人鬼似的跟在我身後想幹什麼?」他心中暗叫,感覺出有點不妙。

  碼頭區人多,有人悄悄地踱在身後,委實不易發覺,誰能走兩步路便回頭察看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。

  「姜少谷主,你也來了?」

  翠裳少女的叫聲悅耳極了,媚笑更為動人。

  許彥方警覺地向側方移動,他早就看出綠衣書生是迴鷹谷的人,這時才真正知道是姜少谷主。

  迴鷹谷主魔鷹姜天翔,有一個剛出道年餘的兒子姜士傑,江湖朋友知者不多,年餘的闖蕩沒能一鳴驚人,正在努力揚名立萬,逐鹿這一代的風雲人物。

  「北宮姑娘不是在武昌遊覽嗎?」姜少谷主欣然說:「是不是應雙頭蛟的請求……」

  「我隨同家母來遊五老峰,與任何人無關。」北宮姑娘笑說,媚態橫生地瞥了許彥方一眼:「雙頭蛟算什麼?他只是有幾個錢而已,姜少谷主,你不會是受了他的重禮,而來替他撐腰的吧?」

  她留意許彥方是有理由的,許彥方渾身濕淋淋與眾不同,英俊魁梧的身材,與成熟男人的氣概風標極為出眾,絕不是姜少谷主這種氣焰逼人,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金玉其外的人所能企及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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