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原魔豹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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堵上門窗,用草遍塞可能透光的牆縫,兩處地方生起火:中堂、內房。 那些擱久了的松柴,生起火來火力極為猛旺,片刻之後,屋子裏寒氣全消。 三個人在內房,把全身血跡肌膚火燙的張家全,剝光了放在木板床上檢查。 白衣姑娘居然不再羞怯,躲在火旁烤暖身子,明亮而略帶疲倦的鳳目,不時關切地偷瞟床上的人一眼。 她隨身帶了一個包裹,可知是趕長途的人,來得匆匆,還沒在台懷鎮找到宿處。 她當然不敢換衣褲,這裏都是男人,只好利用火來烤暖身子,烤乾汗濕了的衣褲。 張家全身上疤痕遍佈,渾身紅似火熱似火,氣息急迫,呵出的氣息也熱得像火。 傷找到了,左脅、右胯。 兩處都是長條的裂痕,並不嚴重,深僅分餘而已,但青腫異常,散出陣陣怪異的腥味,流出青灰色略帶點狀小顆粒的液體。 「老天爺!他……他們……」飛虹劍客絕望地叫。 「老爺子,怎麼啦?」白衣姑娘驚跳起來。 「是被劇毒暗器所傷。」飛虹劍客沾了些液體放在鼻端猛嗅:「天……但……但願……願不是……」 「祝兄,但願不是什麼?」金鷹驚問。 「嶗山六煞的暗器,奪命飛魚刺。」 「什麼?不……不可能……」 「恐怕可能哪!應兄。」 「這……」 「你兩箭中的,也兩箭俱折,傷不了那個人。那個人是被張小子一刀震飛的,毛髮無傷。」 「你是說……」 「嶗山六煞在東海,曾經捉到一條怪魚,魚皮連最鋒利的刀也無法割開。後來他們向嶗山三聖借用寶刃飛電籙,才剖開了那條怪魚,硝製後製成兩件護身甲。那怪魚的皮濕的時候已經刀砍不入,乾了之後更堅韌十倍,連無堅不摧的武林至寶飛電寶籙,也只能戮出小洞口而已。他們用海中毒魚的奇毒,淬煉他們的暗器飛魚刺,不要說擊中要害,只要破皮見血,如無他們的獨門解藥,必定在半個時辰內渾身灼熱而死。」 「但……張小哥已經遠超過半個時辰,他並沒有死呀!」金鷹說:「一定不是奪命飛魚剌……」 「糟了!天哪!確是嶗山六煞做的好事。」白衣姑娘花容失色地叫。 「小姑娘,你怎麼知道?」 「我……我是從太原,跟蹤乾元一劍紐鈷祿和卓來的,他們一群人進入顯通寺,恰好海山的妹妹海秀帶了人出去辦事,我偷聽到有人向紐鈷祿和卓報告,說有人在九龍崗吹盜去的大法螺,很可能是魔豹。海秀姑娘不願張揚,帶了嶗山六煞前往察看。我一聽心中一急,便隨後趕去,幸好及時趕上了。」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 「我姓尹,尹香君。家父是行空天馬。」白衣姑娘苦笑:「我在潞安府,曾經與張兄同過患難。本來我有兩位叔叔同行,本來已經動身往河南,半途我……我溜了回來找……找……」 「找他?尹姑娘,你來送……送他的終。」飛虹劍客老淚縱橫:「這……這麼一個好孩子,死……死的應該是我。我……我不該唆使他去玩……玩什麼圍魏救趙的把戲,卻……卻害死了他,而忘恩負義的風塵三俠卻……卻不領情,我……天啊……」 「老伯,既然他還沒死,也許有救。」尹姑娘搶近:「也許他的體質與常人不同,生活在窮荒絕域裏,本身具有抗毒功能。據我所知,他曾經受過劇烈迷香而神智仍清,受到五行堡主斷魂指環針傷害過,也被馮堡主的女兒黑牡丹的陰煞潛能折磨,他都撐過來了。」 「老天爺!這小子真命大。無論如何,咱們得想辦法,死馬當作活馬醫。」飛虹劍客毫無忌諱地說:「誰有退燒的靈藥?誰有引動氣機的陰柔內功行導引術?」 「不能用導引術,氣機一動就會要他的命。」金鷹取出貼身的小荷包:「我有一顆武當至寶龍虎金丹,不知管不管用。」 「不管用也得用,快拿出來。」飛虹劍客咬牙說:「我等他,他死,我也死。應老哥,真有幸勞駕你替我挖坑埋臭皮囊。」 金丹強灌入張家全的腹中,三個人緊張地靜候變化,三雙眼睛不轉瞬地注視著他急迫起伏的胸膛,注視著他乾枯的、出氣如火的嘴唇。 好久好久,氣息漸緩。 「有救了!謝謝你這頭沒毛鷹!」飛虹劍客狂喜地蹦起來,老淚再次往下流。 「別說早了。」金鷹苦笑:「不過,總算有了些進步。哦!我好冷。」 「我也好冷,再不把衣褲烤乾,真要傷風出毛病了。」飛虹劍客往外走:「尹姑娘,你留些神,有任何變化,知會一聲。」 「我會照料他的。」尹姑娘勇敢地說,她竟然有勇氣照顧一個將死的人。 這人,是她芳心所繫的人。 千里回奔,就是為了這個山野鐵漢,她當然有勇氣。 注視著渾身火紅的張家全,她感到眼前一片朦朧。 「我……我真該那時就……就跟他走的……」她喃喃地說,任由淚水流下頰邊:「其實,我……我並不知道什麼是行俠。到底什麼樣的人才……才是俠?我為什麼要……要希望他是俠?哦!蒼天!給我機會,給我機……會……」 她在床前跪下了,合掌閉目虔誠地喃喃祝禱。 *** 人是最脆弱的生物。 有些人,看到血便會昏倒;有些人,聽人大喊一聲就會嚇昏。 人也是最強韌的生物。 有些人,手腳被砍掉仍然撐過來而不死;有些人,腹裂腸出仍然活得好好地。 問題是,這人在那一種環境中生長的。 清兵下揚州,那是歷史上最殘忍最無人道的揚州十日。那些殺人的兵,有一大半是漢奸,大明的降兵。 而那些被殺的八十萬揚州百姓,像羊一樣自己跪下來讓兵砍,有些連砍都不用砍就嚇死了,有數可稽的就有八十餘萬死屍。 那時的揚州,鹽政與漕政造成一大堆腰纏千萬貫的官與民,揚州成了錦衣肉食的天堂。史可法在場州抗清,實在選錯了地方——當然他也不得不選,時勢所使然。 張家全在山野叢莽中成長,茹毛飲血出入煙瘴,這種人,除了把他的腦袋砍掉,不然就死不了。 奇毒入體,他本身就有抗毒的功能,還不至於造成嚴重的傷害,毒發期一過,他撐過了生死關頭。 金鷹的武當至寶龍虎金丹,不但有救命的功效,也具有祛毒培元的功能,助他度過了最後的難關。 天亮了,他還不曾甦醒,呼吸時緊時緩,渾身出汗如漿,腥臭不可聞,可把尹姑娘累慘了。 半夜折騰,她憂心如焚,精神體力的透支,她快要支撐不住了。 飛虹劍客與金鷹倒是獲得充分的歇息,天一亮,兩人為防意外,出外監視嚴防強敵接近。 最後難關,藥力最後一沖,他突然大叫一聲,渾身一震,腥臭的液體已盡,卻換上了似汗非汗,似血非血的帶有藥味液體。 倚在床邊沉沉睡去的尹香君驚跳而起,大吃一驚。 門窗都塞得緊緊地,房中的火堆仍有餘燼,不知天色,暗沉沉仍像是黑夜。 「嗷……」他本能地發出豹吼聲,渾身猛烈地抽搐、蜷縮、伸張、掙扎……像是在和鬼魅作生死搏鬥。 「張兄,張……兄……」姑娘驚駭地叫,伸手想按住他,手一沾他滑膩膩的身體,便被他一手撥得飛返丈外,幾乎撞上牆壁。 「哎呀!」姑娘魂不附體,趕忙拉門外出,想向兩老求救。 廳中沒有人,拉開門,陽光刺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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