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原魔豹 | 上頁 下頁 |
五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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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目力超人,遠隔二十步外,藉朦朧的星光,他已看清對方的輪廓。 好眼熟,是熟人。 猛獸遇上陌生同類的警覺消失了,他的手離開了刀把,但另一種警覺,卻取而代之。 「算算你也該回來了。」那人在七八步外停步:「很困惑是不是!」 「是的。」他出奇地平靜:「其一,你怎麼知道來這裏!」 「因為我們有不少人,散佈在各種行業,有各種身分,在各地秘密活動,消息是相當靈通的。」 「其二,你像是知道放火的因果。」 「誰?」 「有人密告你在北面山區,有意圖搶劫車隊的嫌疑。胡知州派人找你找不到,一把火燒了你的家,免得你再回來惹事生非。」 「不錯。」 胡知川胡世棠,是滿人派來的知州大人。以漢制漢,滿人這一手非常的高明,地方政事由漢奸奴才們治理,滿人只在背後拉線。 而軍權卻在滿人手中,各地的城防守備守尉,由八旗兵駐紮在該城,名義上不管民政,事實卻是政令皆出自守備的手中。 後來天下承平,名義上逐漸分治,但真正的統治大權,仍然握在當地最高軍政首腦手中,各地的滿城也就是小皇朝。 「搶劫車隊的事並沒發生,他怎敢胡來?」 「他就敢。」那人說:「他是個忠於大清的好官,希望地方上太太平平,不許有任何不法刁民為非作歹擾亂治安,防患於未然,所以要挖你的根,不歡迎你這種人在沁州興風作浪。」 「告密人是誰?」 「還沒查出來,是從潞安府城來的。」 「罷了!」他苦笑:「這件事,早晚會發生的。哦!在潞州,你們就知道我的底細了?」 「不,是你追蹤南下之後,我們的人才發覺的。如果知道,小兄弟,我們早就和你搭上線了。我是奉命溜到州等候你的,猜想你可能會回來。皇天不負苦心人,總算等到你了。」 「你們是……」 「此非善地,我們找地方好好談談。」 「好的,張三哥。」 這人是花子張三,他的救命恩人。 *** 在書院後街的一棟幽暗住宅內,張三替張家全引見了四個人。 四個中年人的姓名很好記:趙宇、錢宙、孫洪、李荒。 光讀姓,是趙錢孫李;讀名,是宇宙洪荒。前者,是村學小孩們讀的百家姓首句;後者,是千字文的第二句。 張家全總算有點瞭解江湖門檻,一聽便如是化名。與救他的兩個人一樣,張三李四都不是真姓名。 六個人沏了一壺茶,室中一燈如豆,本身就帶有陰黑冷森的氣氛。 「小兄弟,首先,我要請問你一件事。」那位叫趙宇的人誠懇地說:「你聽說過十二星相的事嗎?」 「沒聽說過。」他不暇思索地說。 「十二星相,也就是十二生肖。」 「這我懂。」 「三年前,十二星相在京師與山西成立,顧名思義,可知是由十二個人組成的。」 「我在聽。」 「這十二個人,在京師山西兩地活動,專門向滿人與漢奸下手,懲罰與報復齊施。次要的工作,是幫助一些被迫害的人。三年來,成就斐然,在江湖上闖出道來了。而且頗有名氣。當然,官府中也留有檔案。」 「我明白了,十二星相在暗中,做著反清復明的事。」他直腸直肚地說。 「不錯。」錢宙笑笑接口:「最近一年來,我們也損失了一些人。三月前我們在真定府,損失了黑風虎。人損失了,必須物色人才補充,補充的人選,必須是武功出眾,滿腔忠義的血性人物。我們在潞州,得到有關你的一些消息,認為你正是我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。」 「哦!原來你們是……」 「十二星相。」趙宇說:「我,就是白日鼠。姓名對我們來說,已經沒有什麼意義。」 「我是雙頭蛇。」張三拍拍胸膛:「對外,我是張三;對內,我叫老六!留圖記信號,畫蛇;留字為信號,寫天文星。」 「我們希望你參加,共襄盛舉。」白日鼠誠懇地說:「你在潞州所幹下那些轟轟烈烈的事,目下正向江湖轟傳。你的武功和膽識,足以讓我們的聲勢增強一百倍。本來,我們希望你能接任老三黑風虎,但經過磋商協議,眾家兄弟希望你做老大,頂我的白日鼠老大天貴星。我們衷誠服從你的領導,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。」 張家全愣住了,有點失措,也有點茫然。 尹香君姑娘,要他參與行俠的行列,但他受鬼谷老人的影響,斷然拒絕了。其實,他對尹姑娘極有好感,只為了一個「俠」字,他只好打退堂鼓。 現在,這些人要求他參加反清復明的行列。 如果他真有意反清復明,他該跟鬼谷老人走,把小王子送往南方,參加福王或桂王的抗清隊伍。 「我……」他不知該怎麼措詞才好。 人,總有弱點。張家全的弱點,是他太過重視恩怨分明。 張三李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,生死關頭的重要時刻救了他。而且,事後不曾向他提出任何要求。 鬼谷老人也曾在生死關頭救了他,但事後的要求抵銷了救人的高貴情操,所以他並不甘心情願,恩也有成為怨的可能。這就是恩怨分明! 現在,他無法斷然表示意見。 五個人,都是胸有城府的人,看出他的遲疑,掌握住他的情緒。 「老弟。」錢宙義形於色:「山河破碎,我族蒙羞,非戰之罪,恥在吳三桂一流漢奸令河山蒙塵。咱們百姓小民力不可回天,但豈能俯首稱奴?至少,我們有權發表示我們的反抗與憤怒,除非我們已經是沒有血性的行走肉。你說,胡知州憑什麼就這樣放火燒了你的家?你並未參與北面山區的劫車案;唯一的理由,因他是滿人韃子的奴才,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州官放火。」 「我們要公道,公道!」雙頭蛇的叫喊聲,真有令人熱血沸騰的煽動魔力:「向漢奸討公道,向韃子表示我們的反抗力量,向……」 「請讓我靜一靜。」張家全顯得有點激動失常。 「小兄弟!靜一靜解決不了問題。」白日鼠沉聲說,打鐵趁熱:「靜一靜改變不了我們的奴才命運,你願意做奴才呢,抑或要起而反抗?」 「我不能做白日鼠,也不能立即決定接任黑風虎。」他一咬牙:「給我一點時間……」 「時不我留,小兄弟。」白日鼠的豪氣,像焚天的烈火:「有血性的男兒,會找出一千個理由,來證明自己的行為,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行徑。一個懦夫,會找出一萬個理由,來為自己的怯懦行為掩護。我們唯一可以做的是,去做。不要坐而言,要起而行,小兄弟。」 「英雄與懦夫,主子或奴才,你選吧!任你選,我們正等你的答覆,誰也不勉強誰,這畢竟是十分危險,要上法場挨刀的事。」雙頭蛇大聲說。 「是家破人亡的事。」白日鼠加重語氣:「是人頭落地的事,早晚要人頭掛在城門口示眾的事。明夷者死;偶語棄市;你可以做強盜,但絕不可以說自己不是奴才。做強盜罪名很簡單,一人做事一人當;拒絕做奴才,可是滅門毀家的嚴重罪名,不分男女老少,全得上法場。所以,小兄弟,你的不能決定,沒有人怪你的。」 四面楚歌,義正辭嚴。這些人的手段,比鬼谷老人的哀求,尹姑娘的請求手段強烈多了,分量也夠重。 有些人,懇求和請求不會發生作用,反而對激將法有親和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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