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二六一


  從破碎的松蕈形狀,他已可看出這人的腳有多大,也可以分辨出是草鞋或者是快靴所留下的痕跡。

  更重要的是,從碎蕈的顏色可估計出這人是何時踏下這一腳的。

  白嫩的松蕈一破之後,片刻間便會變成深褐色,色澤的濃淡,腐爛的程度,都可估計時間的久暫。

  被踏碎的松蕈共有四朵,有兩朵本來有蟲蝕的痕跡,應該腐爛得特別快。但被踏爛的碎蕈是淡褐色,並未開始腐爛。

  這是說,這人剛走不久。

  不是穿草鞋的村夫,而是穿了快靴,身材高大的人。

  人的一生機運極為微妙,很可能因一件毫不引人注意的小事,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機運。這一個腳印,改變了他的命運。

  他仰天呼出一口長氣,深深地吸入一口氣,以便鬆弛剛才激發起來的緊張情緒。

  他的臉色逐漸回復正常,而且有了笑意,舉手向上揮動示意,大聲說:「諸位不必費心了,在下不走這座山啦!呵呵!告辭,後會有期,咱們前途見。」

  他扭頭就走,沿來路向下舉步,神色泰然,步履從容不迫。

  僅走了五六步,身後上方突傳來中氣充沛的叫聲:「閣下,留步。」

  他徐徐止步轉身,笑容滿面說:「呵呵!尊駕打算請在下吃一頓酒食嗎?」

  他前面不足二十步,松樹下的蔓草叢中,不知何時站起一個身材高大,目閃兇光的青衣中年人。

  「過來說話。」中年人冷笑著說。

  他的目光,落在中年人手上的大型摺扇上,看出那是一把鐵骨扇,也看到握扇的右手,拇指多出一個指頭。

  他的笑容先是僵住了,然後消失無蹤,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深秋的蕭瑟景色,最後變成殺機怒湧的陰森面目。

  「你看什麼?」中年人訝然問,相距雖然在二十步左右,但已足可看到他臉上瞬息百變的怪異神情。

  他頰肉略為抽搐,死死地瞪了對方一眼,然後一言不發,僵硬地轉身,邁出沉重的腳伐,沿來路一步步退走。

  如果中年人在他身旁,當可發覺他的呼吸極不正常,牙齒咬得死緊,眼中有怨毒的光芒閃動。

  中年人一怔,大叫:「你這膽小鬼想逃走?站住!」

  他腳下漸快,不加理睬。

  中年人舉手一揮,飛躍而進。

  左右側方的林木草叢中,縱出四個慓悍的大漢,每人手中有一具大型的諸葛連弩,隨同中年人狂追。

  永旭雙腳一緊,突然一躍三丈,去勢如電射星飛,往下面雜林如海的山腰如飛而去。

  如果他不曾發現足跡,只要再前行數步,便陷入弩陣的中心,在三十六支可貫穿重甲的勁矢近距離集中攢射下,一百條老命也保不住。

  如果中年人不存有僥倖的念頭,在現身的同一瞬間下令發射匣弩襲擊,二十步距離大弩的威力正是巔峰狀態,很可能有幾支勁矢從松樹的空隙中穿越,把他猝然射倒。

  密林中視界有限,五個高手起初尚能從枝葉的響動聲,緊躡永旭的去向狂追,但到了山腰附近,再也聽不到枝葉被撥動的聲響了。

  五個人站在林下發怔,中年人向四同伴說:「這小輩比鬼魅還要快,咱們把人給追丟了。」

  滿臉橫肉捧著匣弩的一名大漢哼了一聲說:「他一定躲在這附近,咱們分開擺他出來。」

  另一名大漢苦笑,舉目四顧說:「如何搜?滿山遍野全是雜草荊棘,即使他就躲在咱們十步以內的草叢中,也難將他搜出來。除非……除非咱們放火燒山。」

  「廢話!」中年人不耐地揮動著鐵骨扇。

  「那……咱們……」

  「人在咱們手下溜走的,咱們必須把他趕出來,不然如何向上面交代?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沒聽到鄰近有信號傳出,可知他仍然潛伏在咱們的地段內。」中年人陰森森地說。

  「對,有此可能。」

  「咱們分為兩路,抄至山腳再往上搜,他躲不住的,任何人走過這種草木蔓生的野林,也會留下蹤跡的,只要留心察看,不難把他搜出來。」

  「也好,他可能就潛藏在這附近,前面是內壇三法主的地段。三法主功臻化境,法力無邊,周小輩如果逃至三法主的地段,絕難活命,迄今尚未聽到警訊,可知小輩並未逃至三法主的地段。」

  「走,分開搜。」中年人斷然下令。

  兩個從右面繞出的人,一前一後沿途小心地搜索,留心察看目力所及處的可疑徵候,手中的匣弩隨時準備發射,小心翼翼逐段搜尋蹤跡。

  在前面那人目光犀利,接近樹下的一叢雜草,先察看樹上是否有人隱伏,再細看草叢的側方,突然貼在樹後,扭頭向同伴低聲說:「看到草叢中分的情景嗎?有人經過此地。」

  同伴左右察看片刻。狐疑地說:「按常情,從此地下山應該從右面走,犯不著穿越草叢開路而行,而這附近的矮樹,地面的枯枝敗葉短草,看不出任何人畜走過的痕跡,可知那是草叢自然中分的結果,不是有人經過而留下的遺痕。」

  「你再看看,自然中分怎會有交錯重疊的情形?」

  「這……唔!是有點不對。」

  「我去看看,掩護我。」

  「小心了。」

  兩個人因此而分開了,不幸隨即降臨。

  在後面掩護的人目送同伴走出十餘步外,突覺後腦一震,便失去知覺向前一栽,人未倒地便被一雙堅強有力的大手抓住了。

  上前察看蹤跡的人,竟未能聽到身後的聲息,尚未到達可疑的草叢前,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。

  笑聲吸引了這位仁兄的注意,本能地止步轉首回顧,首先便看到寶藍色的身影,接著看到地下躺著的同伴。

  這位仁兄身手迅捷,但仍然不夠快,驚駭中火速轉身舉弩,同時想張口大叫示警,但已慢了一剎那。

  崩簧聲震耳,九支勁矢有五支貫入這位仁兄的身軀,有一支正中喉部,矢尖直送頸背,矢的力道十分可怕。

  藍影一閃即至,是永旭。

  ***

  持有鐵骨摺扇的中年人,帶了兩位同伴換了不少地方,卻毫無所見白費功夫,漸漸地感到心中焦躁,警覺心也因此而逐漸鬆懈,對搜尋可疑蹤跡失去了耐性。

  繞至山腰附近,三個人已不知從何時開始,不再分別掩護逐段搜索了,而是三個人走在一起,大踏步而行,一面走一面不住咒罵神龍浪子沒得虛名,見面便扮兔子溜之大吉,害得他們辛苦了兩條腿。

  繞過幾株大樹,中年人不耐煩地止步,扭頭向同伴說:「咱們轉回去吧,周小輩大概由原路逃掉了。這該死的東西狡獪如狐,逃走的功夫高人一等,難怪他在江湖混得有聲有色,被他混出頭來了,居然把咱們鬧得食寢不安,豈有此理。」

  「孫護法。」生了一隻酒糟大鼻的大漢說:「周小輩在咱們地段裏失蹤,咱們如何向諸位長上解釋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何不到三法主的地段碰碰運氣呢?也許他躲在三法主的地段內,等候天黑再出來活動,如不早些將他搜出來,晚上咱們就無奈他何了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孫護法不安地把玩著鐵骨扇,臉色陰沉:「三法主不好說話,咱們闖進他們的地段,要是他們責怪咱們藐視他們,豈不自討沒趣?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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