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二五七


  「這……老花子陪你……」

  「不,前輩樹大招風,認識你的人太多了。」永旭指指魯懷仁:「魯兄的身材,與小可相差無幾,換了小可的衣著,隨北丐前輩南走洪藍市,故作神秘飄忽不定,小可便可化裝易容無所顧忌地兼程追蹤了。」

  魯懷仁大笑說:「放心啦!有北丐這老狐狸在旁策劃,保證不出紕漏,交給我啦!」

  計議停當,互相交換一些小枝節意見,便立即易裝分別動身。

  天外流雲直等到各方人馬去遠,方撤回人手,兼程趕往茅山與大魔會合。

  ***

  茅山,在道家十大洞天中稱為句曲,名列第八大洞天:金壇華陽之天。

  這裏,除了陶宏景、三茅君等等神話之外,還有許多荒誕不經的傳說流傳世間。

  道書真誥上說這裏是地肺,茅山五洞東通王屋,西達峨嵋,南接羅浮,北連岱嶽;大概只有鬼才相信。

  至少,東通王屋就說不通,王屋該在茅山的西北數千里外,東僅能通海。

  這裏,是玄門修真之士的勢力範圍。三茅宮自古以來,便是玄門羽士的大本營,南京附近愚夫愚婦們的神仙聖地,香火之盛,比江西的龍虎山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  太祖高皇帝出身皇覺寺僧,早歲參加焚香教隨小明王造反,可以說,他參與了佛道兩家深知民間造反組織的問題所在。因此,登基之後,大舉整頓佛道兩教,和尚們只能苦修參禪,老道們乖乖聽話。

  焚香教也就是白蓮會,他對白蓮會尤其深痛惡絕。茅山三聖宮被徹底整頓過,其他小宮觀完全拆毀,只留下少數宮觀。

  目下大茅宮是茅山的山門,二茅三茅兩宮道侶已少得可憐。元符宮只有二十餘名香火道人,崇禧宮稍多十幾個遊方老道而已。

  大茅山的山門外,一座巨大的御碑,刻著大明聖律:不許婦女上山進香,違者罪不可赦。因此,來此偷偷進香的愚婦們,必須改穿男裝,所冒的風險是相當大的。

  造反的組織是撲滅不了的,因為朱家皇朝本身就不健全。對一個暴民起家的皇朝,你還能期望些什麼?

  白蓮會並未被撲滅,在天下各地都有他們的秘密組織存在。

  但都是一小股一小股各自為政,慢慢地逐漸擴大、膨脹,一口一口地啃咬大明皇朝的江山,讓朱家皇朝一分分地腐爛。

  時機一到,便大咬一口,擴大傷痕,把各地掏得稀爛。

  大明皇朝兩百多年歷史中,白蓮會從會發展為教,大小戰爭一直就沒停過。

  在大明時他們反明,在滿清時他們反清,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念頭,就在廣大的人群中一代代流傳下來。這些秘密組織,成為培養野心家的溫床,宗教的狂熱,便是最有效的造反原動力。

  茅山附近這一股潛勢力,發展為兩股,分向南北擴展。北至京師山東,南至湖廣深入四川。

  順天王在四川造反,並未獲得白蓮會的支持合作,因此只能成為打家劫舍的盜賊。

  順天王出身玄門,失敗後才想起利用白蓮會的主意,事先派人打入臥底,十年來總算功德圓滿。

  本來,他的如意算盤是結合江西寧王府,舉事時率軍直下南京,南京有他的黨羽策應,穩可手到擒來。

  如果寧王接納了他,東南半壁江山就不是大明所有了。

  九華之謀失敗,寧王中了永旭反間的毒計,逐走了順天王,不啻斷送了唾手可得的大好江山。以至日後大兵東下,兵阻安慶鑄下大錯,被王守仁乘機攻佔他的南昌老巢,無法下放南京,反而一怒回兵,被王守仁等個正著。如有順天王奪獲南京,接引大兵東下,歷史很可能重寫,真是天意。

  由於成王敗寇的觀念深植人心,自然有野心勃勃的人鋌而走險。要走險就得有人追隨,要想有人追隨就得用手段,用宿命來作手段,以組教組會為上策。

  三聖宮那位主持法師雲棲觀主,就是甚有號召力的有道全真,他的徒眾甚多,附近數百里地境的愚夫愚婦,對這位道力通玄極具神通的老道,不但敬若神明,也畏懼萬分。

  人活在世間,一輩子哪能沒有隱私?又哪能沒有憧憬和希望?

  很可能多多少少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,或者私底下胡思妄想作那不可能的白日夢,難免怕神明懲罰,所以對具有神通的雲棲老道心存畏懼,乃是極為正常的事了。

  附近的村鎮內,誰是雲棲觀主的心腹黨羽,外人絕難查覺。

  當然,雲棲觀主絕不會傻得向外聲稱組成什麼教什麼會,如果他膽敢宣稱,豈不是自掘墳墓?

  因此外人絕難知道附近有這種見不得天日的秘密組織,即使有心人在此潛伏暗中偵查,也絕難看出活動的跡象。

  這是一種漫長的、緩慢的、看不出形跡的活動,平時看不出有何作用,但一旦時機成熟便會轟然爆炸,爆出不堪收拾的大災禍,天翻地覆血流成河。

  鬼見愁不愧稱南京的名捕,他得到了風聲。可是,卻又查無實據,只能暗中偵查。

  由於永旭的出現,鬼見愁知道有眉目了,但已知道打了草驚了蛇,情勢不妙。

  如果順天王出現南京的事傳入官府,那還了得?

  永旭並不知情勢的嚴重性,一腳踏入四周充滿敵意的茅山山區。

  茅山山區地跨四縣,三茅峰則用句容管轄。

  絕筆生花一群人繞道溧陽,山區南面一帶丘陵區地形複雜,任何地方皆可潛入,永旭想截出等候,有點自不量力,大有大海撈針的感覺。

  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。

  永旭曾經隨乃師大索茅山不少時日,對山區可說相當熟悉,憑他的經驗和直覺,他終於在金壇縣西南的一座山間小荒村,獲得了正確的消息,他發覺絕筆生花一群人已經從北面走了,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以上。

  他毫不遲疑地跟蹤追趕,絕筆生花的速度令他頗感意外,但總算被他尋到了蹤跡。

  這一帶沒有四通八達的道路,沒有大型的村鎮,滿目全是青山翠谷,所有的小村莊皆是風氣閉塞的小地方,任何陌生人進入其間,皆會引起一陣騷動。

  尤其一些排外性強烈的小村莊,陌生人一不小心,便可能招來不幸的災禍,甚至會從此失去蹤跡。

  他沿羊腸小徑向北走,進入林深草茂的一座小山谷。已經是未牌初正之交,昨晚經過一夜奔波,早膳已經把乾糧吃光,午膳還沒有著落呢。

  有徑就可以找得到人家,他準備先找地方填五臟廟,吃飽了才能辦事。

  在一處地處低窪,路面潮濕的路段,又發現了足跡。不錯,所有那些零亂的足跡皆是快靴留下的遺痕,其中有小蠻靴的腳印。

  他追蹤的方向是正確的,問題是他已遲了一個時辰。

  小徑沿溪岸上行,小山谷已盡,繞過一處山腳,眼前展開一處四面群山圍繞的五六里長平原,溪兩岸有不少肥沃的是田,茂林修竹點綴其間,好一處和平安詳的小天地,風景綺麗的清雅勝境。

  前面里餘,倚山面水的小村莊顯得極為雅緻,十餘戶人家,家家有小巧的林園,一些家禽無憂無慮地在覓食,三五個頑童興高采烈地在溪中戲水,嘻笑聲與吆喝聲清晰可聞。

  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山村,看不出任何異狀。

  三五頭黃犬吠叫著迎客,這是唯一不友好的表示。

  他的出現,吸引了村口幾個莊稼漢的注意。一個中年人臉上堆著溫厚的笑容,目迎大踏步而來的陌生人。

  他挾著藏了劍的長包裹,臉上掛著善意的微笑,走近三二個在樹下聊天的村夫,頷首為禮站住了,含笑問:「請問大叔,這裏到茅山三聖宮還有多遠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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