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二二三


  「我綽號叫冷魅,裝神弄鬼的事應該交給我辦。絕筆生花是宇內最神秘的三劇賊之一,來去如風神出鬼沒,他的輕功必定驚世駭俗,我想和他較量較量。」

  「據我所知,他的判官筆短而細,稱為生花妙筆,長僅一尺二寸,不知藏在什麼地方。」

  「按常情,應該是藏在衣袖內。」

  「不一定,還沒聽說過有誰曾經擊敗過他。」

  「你能嗎?」

  「可能。」永旭微笑著說。

  「你怎知道?你從來沒見過他。」

  「你知道性空大師?」

  「三菩薩的苦行頭陀?這位怪僧出身少林,般若大真力修至無堅不摧境界,在江湖十五風雲人物中,他該是功力最高的一個。聽說,唯一能與他的般若大真力相抗的絕學,僅有宇內三仙的乾元大真力。」

  「性空大師從未擊敗過任何人,也從未聽說有人勝得了他。」

  「這……這倒是真的,只要發生糾紛的現場有他出現,雙方的當事人不敢不知難而退,所以尊稱三菩薩之一,你是說他……」

  「那是三年前的事了,地點是南京下游第一大埠鎮江,南郊迴龍山八公巖,當地首富尹大爺的菊廬精舍。尹大爺是在家修行的居士,也是金山寺的護法檀樾。那天晚上剛好在精舍招待金山寺名僧監院大師宏光,與宏光同蒞精舍的就是苦行頭陀性空。」

  「我好像隱約聽說過這件事。」冷魅說。

  「那晚侵入菊廬精舍的人,就是絕筆生花商世傑,一群黨羽被兩僧擋住了,絕筆生花連攻三筆,皆擊中苦行頭陀的左肩井,但皆中而未傷,絕筆生花乖乖見機率眾退走,事後,苦行頭陀的右手,有一旬之久不能提重物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說……」

  「苦行頭陀不但沒還手,而且是任由對方施展的,絕筆生花的生花妙筆,是九合鋼母所煉製,鋒尖銳利無堅不摧,可破任何內家氣功,但在全力施為下,依然攻不破苦行頭陀的護體禪功。頭陀在不抗拒不反震之下,僅穴道略受震傷而已,可知絕筆生花的內功火候,仍未達到爐火純青境界,所以我估計可以勝得了他。」

  「哦!你的內功火候,比苦行頭陀的般苦大真力更精純。」

  「至少不會比他差。」永旭泰然說。

  「我該打!我怎麼忘了你在九華擊敗順天王的事,順天王的太乙玄功天下無敵,但你擊敗了他,這就是他一直不敢和你面對面拚搏的原因。」

  「在九華我並未擊敗他,九華精舍猝然相搏,可說是勢均力敵兩敗俱傷,日後生死相拼,還不知鹿死誰手。」

  冷魅幽幽一嘆,緊緊地挽住他的手臂,將臉頰緊偎在他的手臂上,遲疑地低聲說:「永旭,能不能免去這一拚,可否得放手時且放手?」

  「這……我不能答覆你,必須等雙方見面之後,按情勢才能決定。」永旭慎重地說:「以這次九華之會來說,他是投奔寧王府而去的,而寧王正準備興兵造反,在這種情勢之下,我必須除去他永絕後患,免得他再荼毒天下。」

  「永旭,我想,他蹂躪四川,害人萬千,固然萬死不足以蔽其辜,但也許造反是不得已……」

  「什麼不得已?他本來就是一群山寇的首領。」永旭憤憤地說。

  「永旭,你也走了許多年江湖,難道你沒發現,有些地方的人,很難活下去嗎?尤其是那些安分守己的人,活下去真艱難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以我家來說,算起來也是地方小有身分的人家,十家人聯保,任何一家有子弟出了亂子,十家的戶長皆受到刑罰,不受刑杖也得罰錢。任何人離家遠出百里外,便得取保申請路引,不然寸步難行,任何事出入衙門,見了官就得爬伏下來跪伏如羊,欠了百十文稅,打了不算還得枷號示眾。我曾在江西逗留過一段時日,在武昌府也見過世面,朝廷封在各地的龍子龍孫,似乎沒有一個是像人像樣的,江西寧王府陰養死士刺客,網羅山寇湖賊,公然打家劫舍,各地遍設稅廠敲骨榨髓,甚至擄人勒索,搶劫州縣府庫,任意在大街殺人。永旭,你認為朝廷真不知道這些事?」

  「小梅,我們不談這些。」永旭不勝煩惱地說。

  「順天王造反,誰敢說他不是被逼反的?早些年的白衣軍蹂躪七省,三過南京,三十六天罡賊首中,誰沒有一把辛酸淚?」

  「小梅,你似乎很同情他們?」

  「不是同情,而是就事論事。」冷魅幽幽一嘆:「我敢說,江湖人至少有十之八九是亡命之徒,是官府所不容的不法刁民。老實說,所行所事,比那些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的造反叛賊,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。江湖人一旦財足了,勢大了,也難免做出進一步的愚蠢事來,大邪就是這種人。」

  「我想,我會考慮你的話。」永旭喃喃地說。

  「永旭,毀家之恨刻骨銘心,你饒不了順天王,我恨死了荊紹正,事雖不同,仇恨卻是一樣的。但順天王是朝廷的欽犯,他必須盡一切手段掩護自己,虛虛實實真真假假,你犯不著為了他浪費多年的大好光陰在江湖流浪,是嗎?」

  「小梅……」

  「經過這次的大風浪,我真害怕,要不是有你在,恐怕我已經披髮入山遁世了。」

  「小梅,人活著,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,要活得自在,是要付出代價的,隱世求禪潔身自求多福,並不是什麼好德性。一個人為了活命而活,也未免自私了些,也沒有多少意義。小梅,我並不是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,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心願,那就是阻止順天王再荼毒生靈。這次九華盛會,要不是我及時揭破他們的陰謀,順天王必已投入寧王府,寧王將如虎添翼,為禍更烈。」

  「我願幫助你完成心願。」冷魅說。

  永旭輕拍她的掌背,感慨地低語:「真的,要不是為了順天王,我是不會在江湖浪費自己的生命。小梅,你能不能等我兩年?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這兩年中,如果再無訊息,我便放手不管了。」永旭喃喃地說:「那時,我會向你……向你……」

  「我會等你一輩子。」冷魅激情地說。

  永旭停步,緊緊地擁住了她。

  夜黑如墨,四野蟲聲卿卿,大道上空蕩蕩,只有兩人在路中緊緊地相擁在一起,兩顆心猛烈地跳動,誰也不想開口說話,此時無聲勝有聲。

  久久,永旭鬆開擁抱,溫情地說:「走吧!得先找地方安頓。」

  ***

  溧水只是一座約有千餘戶人家的縣城,城周不足五里,丈餘高的土城牆連小偷都擋不住,卻有六座城門,城門其實也是街口。

  兩人越城而入,在西大街的高陞客棧落店,要了一間有內外間的上房安頓。

  高陞客棧規模不小,三店面四進院,客人似乎並不多。

  溧水縣城不是商埠,商埠在城南十五里的洪藍市,那是新糧倉的所在地,運糧船通常發自洪藍市,泊靠城西十里的胭脂崗,商賈在縣城辦妥一切手續之後,方下放秦淮河直達南京。因此,城內很少看到役夫一類閒雜人等,住店的大部是商行的有頭面人物。

  地近南畿,住店的手續相當麻煩,在這種小地方落腳,想逃過有心人的耳目,事實是不太容易的事。

  安頓畢,冷魅在內間洗漱畢,出到外間一看,看到永旭正在各處角落察看。

  「你在找什麼?」她問,頗感詫異。

  永旭低頭沉思,久久方低聲說:「絕筆生花在此隱居,不但對江湖消息靈通,對臥榻之旁的一切動靜,該有妥善的安排,小梅,你不覺得這間客棧有點可疑嗎?」

  「牆是雙層牆,門窗堅實,上面有承塵躲不住人,但預先藏身在內卻無慮被人發現,你看過一般一流客棧,是否有如此紮實的房舍?的確可疑。」冷魅也提出意見。

  一個大閨女走江湖,如不處處留心謹慎,後果不堪設想,所以她進房的片刻,便已看清一切,女人到底細心些。

  「還有,那位賬房夫子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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