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莽野龍翔 | 上頁 下頁
一七四


  「是!」黑影欠身應喏,舉手一揮,召來一名同伴,立即打發這人去找寇十五郎傳信去。

  西面村外是一處松林濃密的山坡,由於植樹僅四五年,松樹高僅丈餘,林下雜草叢生,黑夜中隱身極易。

  林佔地甚廣,想在林中搜尋一個輕功高明的人,的確不是易事,目力已派不上用場,唯一可靠的是聽覺。

  林矮而密,隱身容易,但行動卻相當困難,稍一移動便會觸動枝葉發出聲響。

  輕功再高明的高手,到了這裏也無所遁形,除非他不走動。

  在這裏,唯一用得著的是耐心,緩慢小心的移動,可避免發生音響,易碎斷的松枝響聲可遠傳百十步外。

  行動雖容易暴露,追蹤的人可循蹤追索,但逃匿的人,同樣可以早早發現追索者的動靜,彼此利害參半,是否能如意,這就得靠運氣了。

  從村中逃出來的人正是冷魅,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,以極隱秘的蛇行術滲透祠堂外圍的封鎖線,好不容易到達村西,卻在村最外圍最後這座農舍附近,被潛伏在外面的伏樁發現她了,心中一急,憑本能全力急奔,總算逃過兩名伏樁的截擊,一頭撞入行動不便的松林。

  外面還有多少伏樁?她不知道,求生的本能令她暫時採取隱伏來躲避災難,反而陷入對方的包圍圈。

  她藏身在樹下的草叢中,身軀盡量縮小蜷伏,先後發現兩批人從側方搜過,幸而未被來人發現。

  搜索的人也有所顧忌,因此均以三人為一組,一步步推進嚴防暗算偷襲。她知道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,絕難在同一瞬間將三人一同擊斃,豈敢冒險反擊?

  時光飛逝,她等得心中發慌,如不能在天亮之前遠走高飛,後果不堪設想。

  她得走,時不我留,與其在此地等死,不如突圍一擠。

  她開始移動,小心的分草撥枝,極力避免發出聲響,就這樣慢慢地向西爬行。

  不知經過多久,她像隻蝸牛在黑夜的叢林爬行,無數不測在等候著她,未知的兇險在等候著她。

  銳敏的聽覺,是唯一的求生保證。

  當然她知道,搜捕她的人也可能潛伏在左近,傾聽大地所發生的一切聲息,以找出她的位置。

  謝謝天!她聽到前面有拂動枝葉的聲音。聲浪甚大,不像是搜捕她的人。

  她乘機迅速爬走數步,利用對方所發的聲浪,掩蓋她所發的審響。

  接近危險,才能估料危險的大小程度。

  原來前面是一條小徑,從草梢的空隙中。她看到三個黑影走出松林,站在路中似有所待。

  相距約十餘步,只能看到朦朧的形影,她不敢接近,以免被對方發現,現在她唯一可做的事,是留意對方的舉動。

  前面傳來腳步聲,原來有人正從西面接近。

  「誰呀?」站在路中的黑影出聲喝問。

  她心中一震,暗叫僥倖。

  如果她先前爬行的方向不改變的話,正好爬向這三個黑影的潛伏處,不啻硬往鬼門關裏聞。

  發話的人是寇十三郎,另外兩人更是令她恨之切骨的男女,死對頭荊紹正夫婦。

  兩個身材嬌小的人在丈外止步,裙袂飄飄,看輪廓便知是女人,而且是年輕的女人。

  走在前面的女人而且佩了劍,用俏甜的嗓音說:「咦!荒山野嶺半夜三更,居然有人攔路,老天爺,莫不是碰上山精鬼怪了?你們又是誰呀!」

  寇十五郎摺扇輕搖,文謅謅地說:「姑娘半夜三更於荒山野嶺出沒,雅興不淺,請教是賞月乎?赴難乎?」

  「喲!看不出你居然會說兩個乎,定是才高八斗的儒生,可惜你雖穿了儒衫,仍然是草包一個,倒吊起來擠不出半滴墨水,冒充斯文卻又不會掃地,無聊。」女郎語利如刀,不留餘地。

  寇十五郎怎受得了?啪一聲合起摺扇,沉聲道:「賤人,你好厲害的嘴,亮名號。」

  女郎也哼了一聲,聲調變得陰森冷酷:「你既然不知本姑娘的來歷,證明你是個又聾又瞎的三流江湖人。你不認識我,我卻知道你是何來路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穿儒衫佩劍持扇,語氣狂傲不可一世,必定是虛有其表自命不凡、號稱寧王內府第二號人物的寇十三郎。塘裏無魚蝦子貴,寧王府讓你這種貨色誇稱第二號人物,前途可悲,成得了甚事?」女郎的這幾句話更為刻薄,也更富刺激性。

  寇十五郎忍無可忍,怒火似山洪倒決,發出一聲惡毒的咒罵,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疾衝而上,摺扇點向女郎的高聳酥胸。

  女郎赤手空拳,已來不及拔劍,這一扇來勢奇急,胸腹要害全暴露在扇下,勢難閃避快速絕倫的雷霆一擊。

  在遠處潛伏的冷魅吃了一驚,這位口氣托大的女人為何不閃躲?糟了!

  她無法看清雙方交手的微小變化,耳聽啪一聲怪響,依稀看到女郎的大袖揮舞。

  「哎呀!」寇十五郎驚叫,身形側衝而去,枝葉搖搖一陣怪響,跌入了路旁的松林。

  就在身形被震剎那間,鐵骨摺扇脫手飛擲。

  女郎的大袖尚未收回,摺扇已閃電似的飛到,一聲裂帛怪響,右大腿也被扇柄旋過,擦掉一條皮肉。

  「該死的東西!」女郎側閃破口大罵。

  遠處松林深處,突然傳來大叫聲:「快走,有人在交手。」

  另一女郎急叫道:「小姐,快走,不能被纏住。」

  兩女向後飛退,寇十五郎在林中大叫:「快追!不能讓她們逃掉。」

  荊紹正夫婦不敢不聽命,立即奮起狂追。

  寇十五郎右手按住左肩,左手像是廢了,垂在身側似乎軟綿綿地失去了活動能力,奔出拾回摺扇,咒罵道:「這妖婦好厲害的拂雲袖,她是靈狐郭慧娘,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賤淫婦,總有一天一哎呀!荊紹正夫婦完了,他們逃不過惡毒的幻神香……」

  他顧不了左臂受傷,向前狂追,一面大叫:「老荊,窮寇莫追,快退!」

  冷魅也溜之大吉,即將有人趕到,必將窮搜附近,再不走就嫌晚了!

  遠出里外,她心中一寬,濁世狂客的人不會離村太遠,該已脫離險境啦!

  她找到了沿河谷南行的小徑,坐在路旁的草叢中調息,疲勞過度,她真想躺下來睡一覺。但她不能睡,她必須找到千幻劍轉達永旭的口信,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,永旭的事她必須辦妥。

  「我該到何處去找?」她喃喃自問。

  她開始思索,也為自己的處境擔心,千幻劍會不會相信她的話?

  想到自己的處境,她毛骨悚然,恐怕除了永旭之外,任何人皆是她的敵人。

  她想到去找千幻劍是否明智?目下她真的成了狼群中的孤零零無助的小羊,連千幻劍也可能要她的命了。

  「我還是趕快逃走,走得愈遠愈好。」她悚然自語,動了自保的念頭。

  人都是自私的,處境太兇險,命是她自己的,她有權珍惜自己的性命。

  貪生怕死的念頭復活了。

  她本來就是一個怕死的人,江山易改,秉性難移,為了自保,她把永旭囑託的事置於腦後。

  有所決定,立即付諸行動,似乎疲勞已消,精力盡復,沿小徑飛掠而走。

  她走的是相反方向,如果去找千幻劍,應該向北在山區尋找;向南可脫離山區,能到達江邊便安全了。

  她這一走,永旭的誘敵大計功敗垂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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