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龍驤奇士 | 上頁 下頁
九七


  當然,他必須費些工夫,去找拼命五郎與金剛李虹一群好朋友,主謀的江南浪子已經自殺,芙蓉峰附近的秘窟已被清除,這些好朋友們應該不會再有麻煩,他相信不久之後,他們便會平安返回南京的。他得去找這些朋友的下落,生見人死見屍,他必須為朋友盡力。

  他等王局主將事情安排妥當,方放心前往綠園拜會華夫人母女,面致謝忱。

  龍尾山莊大總管楊掄奇,已帶了手下返回山莊,客氣地致謝高翔的挽留,並且保證南京附近不會再發生同樣案件。主兇江南浪子已經伏誅,龍尾山莊總算盡了責。玉獅馮海實力仍在,途經南京的江湖朋友如果想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案,不得不慎重考慮後果。

  綠園,確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精巧莊院,四周以松柏為園籬,以翠竹為院牆,田冬青作路欄。綠草如蔭,花木扶疏。小亭、假山、荷池、花園,點綴得如同一幅精美的小彩畫。

  一名老僕與兩名侍女,早已在園門相候。接到佳客,欣然住裏請。

  整座宅院一色綠,綠得生意盎然。一進院門,便是一座綠色的花架,兩廊是數行排列得頗為脫俗的各式盆景,階上站著華夫人母女倆,兩名僕婦與兩名侍女,看到客人進入花徑,小綠姑娘像一隻綠色的蝴蝶,翩然下階含笑欣然相迎,親熱地叫:「高大哥,你總算來了。」

  高翔含笑行禮,笑道:「華姑娘,府上庭園幽美,清雅脫俗,小兄身臨雅居,幾疑身入圖畫中,真美。」

  「高大哥,少說幾句恭維話好不?」她笑盈盈地說。

  「不是恭維,而是出於真誠的讚美。當然,你把這一帶襯得更美,景物也。因你而生色,可說相得益彰。唯一的缺憾是……」

  他的字音拉得長長地,長得令姑娘心中一緊,接口問:「缺憾是什麼?」

  「是多了我這個俗人,呵呵!」

  「哦!你真會說笑話。階上是我母親,我們走。」

  華夫人今天也穿了一身綠,不施脂粉,端麗莊重和藹可親。任何人也難以相信,這位像少婦一般風華絕代的麗人,會是已有一位十六歲女兒的中年主婦。

  高翔在階下行禮,欠身說:「小侄高翔,伯母萬安。」

  華夫人頷首為禮,讓在一旁,抬袖笑道:「哥兒請升階相見,不必拘禮,你我已經不是陌生人。」

  「謝謝。打擾伯母,深感不安。」

  「拙夫不在家,老身逾禮於廳外迎客,哥兒不是俗人,幸勿見怪。」

  「小侄怎敢?伯母請。」

  華夫人不再客套,領客入廳。

  廳不大,但古色古香,而且與眾不同,由於建有兩廂的廂廊,因此兩面皆有高大的明窗,這與那些傳統的古老宅第格局不同。壁間懸掛著名人字畫,短几旁附有花架。兩列大環椅皆用木癭所雕製,極為罕見,益見珍貴。中堂懸掛的是朱元璋的真跡狂草,寫的是李白的俠客行。至於是不是真跡,很難鑒別,按常情論,朱元璋不會寫這種詩的。

  主客落地,侍女奉上香茗,雙方客套一番,主人少不了詢問客人的家世。高翔一一直說了,只隱下恩師的行蹤,其實他也僅是知道恩師入蜀遊歷,至於到何處去了,他一無所知。他的家世身分,沒有隱瞞的必要。

  他一而再向華夫人母女致謝援手之德,卻不好詢問對方的家世。華夫人只簡略地告訴他,乃夫華冠英,對內家拳劍造詣頗深,但不與武林朋友往來,藝自家傳,對外從不表示會武的身分,性喜山水,在外經商甚少在家。

  華家在城中設有一座珠寶店,店名聚珍齋。華冠英本人常年奔走各地,甚至遠出西番,也有時乘船遠航東南海,搜購各式奇珍異寶,專做兩京的京官大員們的托賣,獲利頗豐。因此,官宦人家對華冠英本人並不陌生,但他很少與托主接觸,生意上的往來,皆由店中的兩位朝奉夫子所經手。

  高翔只聽說過聚珍齋珠寶店而已。高家是書香世家,三代以來以耕讀傳家自況,與珍寶絕緣,因此根本就不知珍寶店的行情,南京的珍寶店太多,高家的人從未光顧過這些動輒萬金交易的店舖。

  隔行如隔山,因此高翔不敢多問。

  他在華家盤桓半日,賓主之間十分融洽。華夫人只生了小綠姑娘一個女兒,家中有不少婢僕,就是缺乏年輕有活力的男孩子,因此對高翔十分愛惜,視同子侄,毫無忌諱,親切慈祥,令高翔毫無拘束之感。

  他深深地喜愛著綠園,對華夫人母女更是敬愛有加。

  午膳罷,華夫人須返內室休想,由小綠姑娘陪伴他至四處走走。兩人信步走向園門,並肩在花徑上散步。小綠親密地倚在他的身側,含笑問:「高大哥,這件竊寶案結束了麼?」

  他略一沉吟,劍眉深鎖地說:「在表面上看,這件事是結束了,其實不然,可說是疑雲重重,愈來愈令人迷惑。主兇居然是江南浪子,這件事尤其意外。」

  「高大哥,你不是公門中人,這件事你已盡了力,已經證實與你無關,官府亦已銷案,你何必再牽掛這件事呢?你是否打算仍回學舍就讀?」

  他搖搖頭,笑道:「今年我已被學舍除名,除非重考,不然只有被拒於門外了。」

  「你今後的打算……」

  「打算繼承祖業,耕讀終老。秀才雖算不了功名,但在地方上已有地位,我相信這一生我已別無他求,這些時我打算遨遊天下,書劍飄零,趁年輕時在外面走走,見識見識。」

  小綠鳳目放光,興奮地問:「高大哥,你打算何時動身?」

  「不一定。」

  「如果你有了決定,能不能先告訴我?」

  「告訴你?這……」

  「我也打算到外面走走見見世面。」

  他大笑,說:「好姑娘,別開玩笑好不好?」

  她收斂了笑容,說:「我是說真的。這一生中,我從未離開過南京,南京以外的地方,是什麼樣子?三山五嶽是不是比南京的山美?五湖四海,是不是比大江要大得多?真的,我真希望看看南京以外的世界,這輩子也不至於白活了。」

  高翔不住搖頭,苦笑道:「在家千日好,出門半日難。傻姑娘,你以為出門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容易的?」

  「我爹不是經常在外面奔忙麼?」

  「你爹是男子漢……」

  「巾幗不讓鬚眉。」

  「你爹為了謀生,為生活而奔波……」

  「我家金銀滿庫,爹絕不是為了生活……」

  「傻姑娘,男子漢志在四方,不單是為了生活,而是要去追求一些他希望獲得的東西。如果每一個男子漢都呆在家裏,那真是難以想像的事。」

  「你說吧,我爹到底在追求些什麼?」

  高翔不住搖頭,笑道:「對於令尊的為人,我怎敢胡說八道?不過……」

  「不過什麼?」

  「人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。有些人熱衷於名利;有些人追求權勢,有些人沉緬於酒色;有些人爭取靈性的解脫;有些人嚮往於美好的事物……形形式式,洋洋大觀,所以世間有三教九流人物,有遁隱深山與世隔絕的隱士,不一而足。而最令人熱衷的,該是名利三字,當然權勢與酒色皆可包括在名利之中,有些人窮一生的精力追求名利,永不會滿足。」

  小綠默默地注視著他,幽幽地問:「高大哥,你立志追求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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