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龍驤奇士 | 上頁 下頁
八九


  全寺只有三名和尚,景況與他上次來雙闕莊時相同,香火冷落,林園寂寂。知客僧悟虛,仍是那要死不活的懶勁,一天說不了三句話,像個沒口子的鎖葫蘆。有一個中年僧人張羅茶水吃食也極少說話。

  直等至日落西山,只有兩名僕人前來低聲向楊掄奇稟報。

  當夜三人在寺中投宿。據楊掄奇說,江南浪子正在中途,可能沿途有耽擱,也許今晚或明早方可趕到,必須等候。

  一宿無話,直至翌日辰牌時分仍無動靜。

  高翔等得心焦,信步出了寺門的小徑向南行,那裏可達雙闕莊,已被官府查封,撥給一群整理牛頭山的役夫居住。

  他站在小徑向南望,想起那天,第一次來雙闕莊訪笑如來的往事。

  怪!怎麼千不想萬不想,卻偏偏想起那位清麗脫俗,活潑矯健的綠衣小姑娘?

  「好美的小姑娘,好精純的蘭花拂穴手。」他自言自語。

  接著,他想到那天追逐三腳老妖到西風山的事。小姑娘及時出現,及時相助,而姑娘自己卻落在風月僧手中,被淫僧的春藥所迷,羅襦半解……

  他心中一陣跳,苦笑道:「我連她姓什名誰也不知道,為何偏偏想起了她?」

  確是奇怪,這次他隨同楊掄奇前來,五度前來山區,即將與主兇見面,生死相搏乃是意料中事。如果主兇是江南浪子,那麼,很可能就是那位戴鬼面具,穿豹皮衣褲的人。論真才實學,他自問技差一著,修為沒有對方精純,勝算的機會渺茫得很。那次他已輸在對方手中,雖則在龍湫亭隨青城逸士學藝十日,但仍無把握取勝,十天工夫太短太短了,以後雖勤練不輟,仍然進境有限。既然勝算不多,後果委實令他擔心,在這時他什麼都不想,卻想到那位陌生的小姑娘,豈不奇怪?

  那位小姑娘給他的印象,確是鮮明深刻,難以磨滅。他不否認自己有點邪念,但不能因此而責備他,一輩子第一次看到半裸的異性,要說不動心,那是假道學自欺欺人;不動心不起綺念,必定不是正常的人。

  「哦!我怎麼胡思亂想起來了?」他搖著腦袋自語,感到自己心跳加劇,臉上熱烘烘地。

 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,排除雜念仰望天上的日色。生死相決的惡鬥即將到來,想起這些事會影響情緒的。

  他不願想,卻揮之不去。小姑娘的老學究口吻,在他耳畔清晰地迴響:「你既讀書不成,志在行俠,說來簡單,其實千難萬難。江湖上人心如鬼,武林中高手如雲,可說時時生險,步步殺機……」

  正冥想中,突聽到熟悉的語音傳到,像是暮鼓晨鐘,直鑽耳膜:「是高公子麼?」

  他如中電殛,神智一清,轉身循聲看去,只覺心潮一陣洶湧臉上發赤。

  對面的樹林前,出現了一點綠,綠得那樣鮮明,那麼清新可喜。

  不是幻覺,不是做夢,正是那位綠衣小姑娘,真實得令他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散發的特有芳香。

  「咦!是你?」他有點無措地說。

  小姑娘今天換穿了女性衣裙,充分顯示出她的女性美,身材雖沒有勁裝那麼噴火動人,但卻倍增嫵媚,倍加動人,女性的風華,絕不是勁裝所能表現得出來的,她翠綠羅衫翠綠裙,翠綠弓鞋碧玉釵。三丫髻除釵之外別列飾物,未施脂粉天然國色。

  似乎她已經脫胎換骨,除了臉蛋依然故我之外,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,慧黠頑皮的神情消失,變成了溫婉秀麗的成熟少女。

  她低垂螓首,蘋果臉蛋紅得像是一樹石榴花,鑽石明眸不敢向他注視,低頭注視弓鞋尖。一雙纖手絞弄著羅巾,不知放在何處才好。站在那兒腳下遲疑,用只有他方能聽到的聲音說:「是我,我來了許久了,不……不敢叫你。」

  他強按心頭的狂跳,徐徐走近,也在迴避對方的目光,臉紅耳赤地問:「你……你知道我住在寺中嗎?」

  「不!」她急急分辯,低鬟一笑又道:「早上散步山林間,看到你在小徑上沉思,不好驚動你。」

  他的心潮逐漸平復,笑道:「怪,我在想起那天遇著你的情景。」

  姑娘呼吸一陣緊,驚奇地問:「真的?」

  他點點頭,低聲說:「真的,不騙你。」

  「那天……」

  「那天你像……」

  「像學舍中教授史學的那位博士?」

  「哦!你的記性不壞。」他笑答。

  姑娘羞笑,遲疑地說:「高公子,那天我很放肆……」

  「姑娘不必記懷,你我都年輕,想到就說,沒有人怪你。」

  「這……謝謝你不怪我。」

  「對不起,還沒請教姑娘貴姓呢,失禮失禮。」

  「我姓華,小名小綠,家父宏舉公。」

  「華姑娘住在芙蓉峰南?」

  「是的,稱為綠園。」

  「令尊對綠定有偏好。」

  「不,只有我對綠有偏好。家父性喜山水,經常外出遊歷,而且商務繁忙,很少在家。」

  「令尊想必也是武林中人。」

  「是的,家父的藝業深不可測,連家母也不知他的藝業淵博至何種程度呢?高公子,你……你上次救了我,為……為何一走了之?」

  他嘆口氣,苦笑道:「不是我救人不救徹,你知道我碰上了什麼人?」

  「你碰上……」

  「碰上了大名鼎鼎的縹緲魔僧,幾乎要了我的命。」

  「哎呀!他……他是家父的恩師哪!」姑娘訝然叫,頗感意外。

  高翔心中一寬,苦笑道:「難怪,他根本不知風月僧的事,以為我……我是……難怪他見面便下毒手。他沒提那天的事?」

  「師公怎好出口?」姑娘臉紅耳赤的說。

  「可否請姑娘向令尊略加解釋?不然再碰上,我這條小命危險得很。」

  「好,我會請家父向師祖解釋的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「高公子在小雷音寺住宿,有何貴幹?」

  「與朋友前來找人。」

  「哦!找誰?這一帶山區我很熟,我……」

  「姑娘認識獻花巖的松濤別墅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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