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亂世游龍 | 上頁 下頁 |
七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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宅主人替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酒菜,三人在小客廳中安安穩穩午膳。 小琴並不以小姐把她當姐妹,而忽略了自己的身分,坐在下首不時替楊一元斟酒,替小雅佈菜。她很少說話,臉上整天掛著笑容,是個柔順乖巧的好姑娘。 「那朵花真的很美麗呢!」小雅卻相反,慧黠活潑吱吱喳喳,「那個什麼驚鴻劍客,也人才一表,他倆應該很相配,怎會鬧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?三哥……」 「小妖怪!你別問我好不好?」楊一元笑罵,「那傢伙自從第一次見面,被我踢了一腳之後,把我恨入骨髓,我從沒和他一起說過三句話,怎知道這傢伙的肚子裏,到底有些什麼牛黃馬寶?他一直以護花使者自居,與三位姑娘同進退。我忙得要死,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,感情的發展是怎麼一回事,你問我不啻問道於盲。」 「我想……」 「想替他們撮合?免了吧!」楊一元苦笑,「要是他們打打鬧鬧,你追我趕鬧著玩,撮合該是一件好事,出了人命,便成了死仇大敵,能撮合嗎?再說,兩方面的人品性格我們都僅看到表面,誰知道日後會有些什麼變化?弄不好,他們會咒罵你一輩子。」 宅主人匆匆入室,含笑打招呼。 「公子爺!外面有一位好漂亮的閨女求見,要不要見她?」宅主人笑問。 「請她進來好了。」楊一元頗感意外。 「會是誰?」小雅也感到奇怪。 「霸劍奇花,她是很能幹的。」 果然所料不差,霸劍奇花笑吟吟地隨宅主人入室。 「楊兄!果然是你,我是來道謝的。」霸劍奇花滿面春風,一點也不像受過感情打擊的人,「還有你們,藺小兄弟。」 其實,小雅和小琴的身材,與她不相上下,也許她認為女人比男人成熟,對一個小流浪打扮,嘴上無毛的小伙子,叫小兄弟是合情合理的事。 「請坐,要不要同進午膳?」楊一元客氣地招呼。 乖巧的小琴,立即入內取來碗筷。 「謝謝,真有點餓了。」霸劍奇花不再客氣,打橫坐下:「鎮上單純,略一打聽便找來了。」 「沒追上?」 「沒有,這畜生逃走的功夫非常到家。」霸劍奇花依然笑容可掬,「總有一天,我會追上他的。我猜,他又將返回鄭州另邀朋友了。」 「不會,他有兩條路好走。」楊一元說,「一是往南逃;一是前往混沌宮下院躲起來,有意引你去追,讓混沌下院的人對付你。」 「我承認我怕混沌宮的妖人。」霸劍奇花冷笑,「我在天底下人間世等他,甚至會到振武園等他。他躲得了一時,躲不了一世。」 「申姑娘,何苦……」 「不要勸我,楊兄。」霸劍奇花臉上又回復明媚的笑容,「呂姐已和樂正仲明回家去了,他們是理想的一對青梅竹馬冤家。」 「我知道,他們的確相匹配。」 「呂姐其實對你極有好感……」 「她對我一再救她有好感,這是人之常情呀!」 「知道許姐的去向嗎?」 「她和她老爹進湖廣,回家去了。」 「楊兄!你該留住她的。」霸劍奇花嘆了一口氣,「她對你幾乎到了一往情深地步,在我和呂姐面前曾有露骨的表示,她最欣賞你玩世不恭的個性……」 「申姑娘!你自己的感情煩惱已經夠多了,居然還有心情兜攬別人的事,有意增加煩惱嗎?」楊一元大笑,「哈哈!我算是服了你。看你一點也不像有過感情創傷的人,是不是在黃蓮樹下彈琴,苦中作樂?我與許姑娘的交情,分量與你們是相等的。我這人雖則玩世不恭,但相當自愛,見人講人話,見鬼說鬼話,做事大而化之,甚少費神揣摸或討好某一個人。如果我辜負了許姑娘的心意,我只能說,我抱歉。」 話中有話,霸劍奇花可能聽得懂。 「我想,你們其中一定有誤會。」她黛眉深鎖:「她和樂正仲明找到我,就曾經表示你那天的神態有點不對……」 「我們不談她,好嗎?」楊一元當然不便說明,有關許姑娘語中帶刺的事,「你打算繼續追蹤?」 「我絕不放過那畜生。」 「愛重呢,抑或是恨多?」 「楊兄!你也在鑽牛角尖。」霸劍奇花冷冷一笑,「我只要把他弄回振武園,要他把他的無恥行為公諸天下,就這麼簡單,無所謂愛與恨。」 「那也會影響你的名聲呀!」 「我不在乎,我就是一朵與眾不同的奇花。」 「能接受勸告嗎?」 「謝了,我知道我所做的事。」 楊一元苦笑一聲,乖乖閉上嘴。 小雅一直用心地傾聽,她不明內情,當然不便插嘴,也不想加入勸解。 一頓午膳吃得不怎麼愉快,膳罷,霸劍奇花一再道謝,含笑告辭,一聲後會有期,各奔前程。 「真是一朵奇花。」送走了霸劍一奇花,小雅感慨地說:「真令人莫測高深。」 「不管是愛也好,恨也好,鐵定會波及不少不相干的人,天知道日後如何收場?」楊一元也搖頭嘆息,「她如果咬牙切齒,或許還有化解轉圜的餘地。但她笑容可掬,又可看到她心底蘊藏的恨意,任何人想化解也摸不清她的意向,怎能對症下藥讓她坦然接受?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,力不從心,實在無可奈何。」 *** 重返新鄭,已是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。 苑陵老店天天換旅客,楊一元所住那一邊的上房,住滿了陌生的客人,幸好他並沒退房。 小雅、小琴仍住在原處,因為龍陵老店已經客滿了。 八臂金剛親自前來傳遞消息:先後趕來的妖魔鬼怪,已經趕往密縣去了。另有一些人,則從郭店驛走小徑前往密縣,不再有人借道新鄭。從南面來的人,並沒在新鄭逗留,連薄暮時分到達的人,也馬不停蹄走上至密縣的大道,連夜趕往密縣聚會。 今晚,應該可以睡一晚太平覺了。 *** 五更天,他必須起身練功。 這五年歷練漫遊期間,除非實在沒有餘暇,他一定晨昏苦練,一方面既求精求純,一方面可以保持精氣神的活力,如非萬不得已,絕不中輟。 三天不練,筋肉的爆發力就會減弱。與人交手生死關頭,爆發力不夠,是相當危險的事。逃跑起來衝力不足準被追及,老命難保,能夠一躍三丈,連續三五躍,追的人十之九會望塵莫及。 城內鐘鼓樓五更起更的鐘鼓聲傳到,他恰好披衣而起,似乎他體內有一具時鐘,沉睡中也知道時辰。 五更天,是最安全的時辰,夜間活動的族類,必須紛紛歸巢入穴了。 地獄的鬼魂,雞一啼就回不了地府,會被天火所炙,魂散魄滅。 點起了油燈,他的目光,突然落在門下方,看到一些粉末。 門與窗皆閂緊了的,上方擱了一些小瓦片,只要撬動三分左右,瓦片就會掉落跌碎,這是他夜間防險的小技巧,相當靈光管用。 沒有被撬動的徵兆,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…… 那是從門外貼門漏下的,循門限混入房中。 不等他有何反應,突覺眼前發黑。 「給我時間,給我時……間……」他心中在吶喊。 暈眩感像浪潮般襲來,身形一栽。 時不我留,時間是不能給的,要去爭取。時間這玩意是抽象性的,在某種特定環境裏,它甚至不再存在,或者僅存在意識裏。 他不能倒下,靈智湧現,神意克制住肉體的脫控感,他艱難地坐下來了。 意識逐漸模糊,神意控制不了強大的肉體相逼力量。 「元嬰赤子,維我……心……燈;元嬰赤……子,維……我……心……燈……」他口中喃喃低語,語聲漸弱,最後幾難分辨。 最後一切歸於沉寂,他用五嶽朝天式端坐在地,像是睡著了,臉上有無邪的、也可以說是無意義的笑容。 元嬰赤子的笑容,初生嬰兒所形諸於外,最單純的兩種表情之一;另一表情是哭,以哭的表達時間最多,所以說人生是痛苦的,生下來就哭了。 不久,「砰」一聲大震,房門倒下了,他也倒下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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