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冷劍飛鶯 | 上頁 下頁
一四五


  宗老就住在對街的悅來老店,那是頗有名氣的客店。踏入第三進的客院,便看到那位相貌老醜的青衫客,這人在院子裏活動手腳,看到晁凌風善意地笑笑,並沒啟口打招呼,笑完逕自拉開馬步打一趟太祖長拳,頗具功力火候。

  晁凌風一怔,原來這位制了喪門惡煞的青衫客,是宗老的人,顯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動靜,也許是負責暗中保護楊娟的。

  「前輩請了。」他客氣地抱拳打招呼:「請問宗老可在?」

  「西廂。」青衫客停止打拳,向西廂一指:「進去就可以看到他了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「不客氣。」

  西廂有座小院子,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,附近冷清清,沒有其他的人。

  「過來坐,茶剛沏好,喝一杯,別站在那兒像個傻蛋。」宗老笑吟吟地說。

  「打擾宗老了。」

  「小子,想通了吧?」

  「無所謂想通。」他也笑說:「我說過的,小娟是位好姑娘,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好朋友。我邀請她一同進遊天下,第一站是出東海,宗老想必不反對吧?」

  「出東海有事嗎?」

  「沒有,看海,看海上的雄壯襟懷,找三神山。」他興趣來了:「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,追雲拿月楊震寰,是家師的俗家師弟,他有二十餘艘海舶,專走海路往返兩京……來往南北運貨……」

  「且慢。」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說:「追雲拿月楊震寰,很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,地位很超然,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,但很少聽他與人爭強鬥氣,他是你的師叔?」

  「不但是師叔,也是我的表舅。」

  「哦!難怪。」

  「難怪什麼?」

  「難怪你這小子武功深不可測,追雲拿月的武功根柢,知道他的人就沒有幾個,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,我是其中的一個。」

  「宗老是……」

  「你到南京見你表叔,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,你到時候便會知道我是誰了……」

  「宗老,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婆婆媽媽?你一說,豈不是會一清二楚嗎?小姐不是姓楊……」

  「她並不姓楊,楊是她娘的姓,我最好別先告訴你。好,我同意她與你遊東海。小子,你要明白,女孩不像男人,男人五十歲更成熟神氣,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,你明白我的意思?小娟十五歲就在江湖闖蕩,表面放浪形骸,骨子裏卻在留心江湖動靜,才能消息靈通,用心良苦,所以我才能對江湖情勢瞭如掌指。可能她與你年歲相若,所以……」

  「我……我明白,宗老,在我家鄉妻子比丈夫大三五歲平常得很,何況小娟不可能比我大,你操什麼心?」晁凌風大笑:「這可不是你這做長輩的人該說的話。小娟要我來向你老人家請教……」

  「有關六合瘟神的下落?那丫頭心急,要不得。」宗老搖頭:「她希望你趕快了斷三江船行的事,急著要你帶她遊東海。小子,我反對你去找那老毒魔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老毒魔兇殘惡毒,無與倫比,有至毒的毒物防身,近身三丈的人難逃他的毒手。他與仇家照面,所走過的地方,仇家不走則已,走則必定中毒而死,連他自己也沒有幾個靈光的解藥。哼!我能讓你去找他?」

  「我不需走他走過的地方,也無需接近他三丈以內。」晁凌風固執地說:「我會逼他來找我,我會在三丈以外殺他,甚至在百步外殺他。」

  「什麼?你……你吹牛也該有個譜。」

  「請相信我,宗老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對付這種兇殘惡毒的人,我反而有必勝的信心。反之,我很可能栽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手下。只要我心生警覺,想計算我的人不會如意的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

  「不告訴我,我會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斷,小娟也將辛辛苦苦,可可憐憐地跟在我後面走天涯。」

  「你……小子,是勒索嗎?可惡!你……」

  「就算是勒索吧!」他怪笑:「你不希望小娟受苦?說啦!我聽覺很靈敏的,小聲說不要緊。」

  「你贏了,小子。」宗老又好笑又好氣地說。

  ***

  府城東面十餘里有座洪山,山很小,所以也稱小洪山。雲夢與襄陽之間,則有一座大洪山,山真大,峰嶺上百,周圍千里,有些地方人跡不至,北面與桐柏山接壤百巒千峰形成山區蔽地,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藪,豪霸強盜的垛子窰所在地。

  山徑窄小,鳥道羊腸,人在山裏走動,走上三四十里不見人煙。有些小村落隱藏在山助深谷裏,除非是熟人,不會走上這種小村的山徑。

  晁凌風只帶一隻比百寶囊稍大的革囊,從京山的北面入山,出城二十餘里,便進入一處河谷,通過一座面水的歇腳亭,他看到亭中坐著一個村夫打扮的人,正在用礫石細心磨著砍柴刀,對過往的行人毫不在意,連頭也不抬,專心地磨著本來就很鋒利的砍柴刀。

  晁凌風也不加理會,大踏步昂然而過。

  村夫朝他逐漸去遠的背影瞥了一眼,然後長身而起,本來平平凡凡的怪眼中,湧起冷電似的光芒,冷哼一聲,收起了礫石。

  剛要舉步出亭,猛地倏然轉身,剛從刀匣中取出砍柴刀,卻又僵住了。

  亭側,鬼魅般的站著三位青袍人,中間那人正是宗老,意外地佩了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。以往,他從不公然佩劍,即使在鸚鵡洲群雄大會時,也不佩兵刃出現。

  「呵呵!是你。」宗老大笑:「怎麼,做起樵夫來了?大概是發財發膩了,想回歸自然重享山林之福啦!」

  「郝……郝谷主,你怎會跑到這地方來了?」樵夫顯得不勝驚訝:「不會是找地方重建天絕谷吧?」

  「我不能來嗎?呵呵!我知道,這地方是絕地,天地不容的所在。」宗老仍然怪笑:「天絕谷不會再重現世間了,人老了,難免要改變的。江湖道上,年輕的一代人才輩出,天絕令已經嚇不住這些年輕後彥了,何苦再現世?田兄,你怎麼替怡園做起看門的人來了?」

  「沒地方好混呀!我五年前投靠怡園的,閒著也是閒著,總得找些事來打發日子呀!哦!谷主是追蹤那小輩來的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是何來路?居然勞動谷主親自出馬,他……」

  「他叫晁凌風。」

  「晁凌風?沒聽說過,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?」

  「你不知道?早些日子,詹老魔從武昌得意返園,大概一直就閉門享福,未留意他走後的變局了。」

  「是的,詹老哥也上了年紀,在江湖走動一遍之後,返園休息一段時日,懶得再過問山外的事。谷主與那姓晁的小輩……」

  「呵呵!田兄是不是要發信號?」宗老顧左右而言他:「怡園就會派人出來收拾前來闖山的人!田兄,不要發信號。」

  「這……為什麼……這……」樵夫聽出警兆,立即戒備。

  「晁凌風是郝某的晚輩,我很愛惜他,他是來找詹老魔討債的,你說該怎辦?」

  「谷主,請聽我說……」

  「有什麼好說呢?」宗老笑笑:「你不能為人謀而不忠,唯一的辦法是各行其是各盡其責。你還要發信號嗎?」

  「你說過,各盡其責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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