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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這一夜,晁凌風也十分難過。

  金針過脈制經術,是一種極為精奧、極為有效、極為陰毒的制人術。制人時其實不一定用金針,金針只是一種誇大的形容詞。針灸用的金針其實也不是金制的,而是一種韌性極大的銀合針,稱金針名不副實。

  用針形器物,分別插入十三條經脈的重要穴道末梢,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經,整條經脈便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變形,活動稍一重些,便全身痛苦不堪,為期一久,經脈便永遠不能恢復原狀,成為殘廢,非由施針人用另一種手法施術方能復原,旁人即使熟諳同一種絕學,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針的解法。

  這牽涉到部位、深淺、時限、鋒尖所走方向,捻或搖的次數、所制經脈的順序等等,只要相差分釐,結果將完全不同。

  可以說,只有下針人的獨門解法才有效。

  練了半甲子內功,而且成就斐然的人,可以用內功自解穴道,自衝經脈,但絕難自解金針過脈制經術。

  除非另具絕學;除非天生異稟;除非習過此術而又知道如何獲得外力協助;除非……

  晁凌風一口就說出自己所受的禁制,當然內行。

  他所擔心的是:時不我留。

  他需要時間,而時間卻不由他控制。

  如果不能獲得外力協助,他至少也需要十二個時辰。

  十二個時辰,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,他不能等死。

  他毫不絕望,他要為自己的生命作抉擇,為生命而全力奮鬥,為保命而下最大的賭注。

  他想到了某一種方法,一種幾乎不可能獲得的方法。求生意志堅強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,他得到了。

  在他所修練的內功來說,這是走邪魔外道路徑的歪方,不容許擇取的異端。

  生死關頭,他不在乎什麼異端。

  當裸女疲極沉沉睡去時,他卻一步步在生死之門中掙扎,在死神的魔掌中奮鬥,在生死兩途中徘徊。

  頭一個時辰,他身上每一條筋肉,每一穎細胞,都在作令人刻骨難忘的痛苦脈動,身下的睡褥,全被他身上排出的,近似血漿的濃腥液體所浸潤。

  他忍受著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,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,但他撐過去了。

  後一個時辰,他渾身冰冷,呼吸似乎已經停止了,他完完全全是一個死人。

  最後,脈動油然自海底穴升起,緩慢地、默默地、向全身擴散。這期間,他冰冷的身軀逐漸恢復溫暖。

  天終於亮了,房內可以聽到早起鳥兒的悅耳鳴聲。

  裸女也醒了,聽到房中有聲息。

  她看到桌前站著赤裸的晁凌風,一手挑亮燈火,一手斟倒茶壺中的冷茶入杯。燈火下,晁凌風的舉動沉靜、緩慢、悠閒、從容。臉色蒼白,呈現出堅強、冷靜、剛毅的線條。

  「你用不著起來浪費精力的。」裸女挺身坐起,取過床尾散放的胸圍子穿上,卻不穿褻衣褲:「動一動就沉重吃力,何苦?日上三竿,就會有人來設香案,監督你歃血起誓,然後替你解禁制。」

  「是嗎?我就等日上三竿。」晁凌風喝了一杯冷茶:「說來好笑,你我顛鸞倒鳳快活了一夜,我還不知道你貴姓芳名呢!就算上教坊吧!教坊的粉頭也有什麼芳呀,艷呀,香呀,花呀等等芳名,是不是?」

  裸女從床後櫃內,取出新的裹腳布,姿態香艷無比,毫無羞態地纏腳。女人下床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腳,不然什麼事都做不成。

  「你聽說過冷香仙子丁香嗎?」裸女沖他嫣然一笑,風情冶蕩極了:「那就是我。在江湖道上,我的名氣並不比飛燕低。」

  「冷香仙子?哈哈!」他大笑:「他娘的!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,熱得像團可化鐵的溶金的火,哪能叫冷?你他娘的應該叫熱香仙子或肉香仙子。乖乖!你瞧你那一身可以讓人發瘋的肉,嘖嘖嘖!」

  他說得又粗又野,完全變了一個人。

  「咦!你……」冷香仙子一怔:「你說話一點也不虛弱,一點也不像……」

  「不像一條任人宰割的病狗,對不對?」他冷笑:「告訴我,是哪位絕子絕孫的賊王八,用那麼歹毒的金針過脈制經術制我,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針之多?」

  「神針玉女溫嬌。不久,你就可以見到她了。」

  「玉女?那位扮男觀眾,出其不意在我身後擊昏我的女人?」

  「她其實很美,又年輕,只是自視太高,眼高於頂,瞧不起所有的男人,揍起男人來又狠又兇,敢招惹她的男人,一定會被她整治得死去活來。」

  「天殺的!你們一個仙子,一個玉女,可把我整得死去活來,可惡透頂。好,我會逐樁逐件,好好地一分一毫回報你們的。喂!我的衣褲鞋襪呢?還有我的荷包。該死的,你總不會讓我這樣光溜溜去見那什麼玉女吧?」

  「你這樣子讓她看到,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,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。」冷香仙子下床穿衣裙:「我可捨不得你受活罪呢!衣履在床頭櫃內,新的,你的舊物全撕破了。」

  「撕爛檢查?見鬼!我出來遊湖,什麼都沒帶。該死!我那如意竹鉤杖呢?這是我用來抓癢的東西。」

  「劈開了。」

  「天殺的!你們做得還真徹底。看樣子,我今後要找個女人專門替我抓癢了。喂!飛燕楊娟呢?」

  「你還想那位驕傲的女光棍?哼!別想。」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:「長上另派有人對付她。憑良心說,她還真是個有用之才,她的號召力比我強一兩分。」

  「你們的長上是誰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什麼?不知道?你聽命於一個不知道的人?你……」

  「哼!有什麼好怪的?」冷香仙子似乎認為他孤陋寡聞:「若有個人不取你的性命,給你大量金錢,支持你做任何事,只要求你服從聽命,平時不干涉你的私務,但違抗必定受到可怖的處罰,你能不聽命嗎?他是誰你又何必介意?」

  「荒謬絕倫。」他搖頭苦笑:「飛燕囚監在何處?」

  「你以為我是傻瓜嗎?」

  「什麼?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我告訴你,我不許可你再沾她,想她也不行,今後,你是我的人……」

  「你少做清秋大夢。」他穿衣穿鞋:「女人,我告訴你,今後你必須離開我遠一點,別以為我和你上過床,便會對你有幾分溫情,那是不可能的,我不會要你,雖然你才貌都不錯,但……」

  「你給我閉嘴!」冷香仙子逼近他,秀眉倒豎杏眼圓睜:「你給我聽清了……」

  「走開!」他將新的青衫穿妥,發覺居然很合身。

  「你……」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。

  「去你的!」他抓住抓胸的手,信手一揮。

  冷香仙子驟不及防,驚叫一聲,向床上飛翻,砰然大震中,帳落床坍,一塌糊塗。

  冷香仙子狼狽地爬起,驚怒交加忘了一切,發出一聲咒罵,向他兇猛地撲去,雙手齊出,右手點穴制七坎,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脈門。

  「啪啪!」耳光聲暴起,冷香仙子暈頭轉向往後急退,狼狽萬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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