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神刀太保 | 上頁 下頁
一三〇


  又是一段過門,他像是沉醉在其中了。

  「你影射誰呀?」妙劍用嘲弄的口吻調侃地:「不會是影射你自己吧?這是怨婦的歌呢!」

  「這是古代的民謠,古代男女都可以稱君,你別鑽牛角尖好嗎?改現代話叫郎君,或細君就不好唱了。」他一面說,一面彈奏過門。

  「哪一帶的民謠?」

  「那有關係嗎?」

  「隨便問問而已。」妙劍搖搖頭苦笑:「你唱得實在動聽,但我敢肯定不是古代的民謠。你們關中人唱起歌來雞貓狗叫,腔調令人入耳汗毛直豎。很可能是江南的民歌,我曾經在江南走動過。」

  他微笑,不加解釋。音符進入主旋律,歌聲流瀉:「情關,出更難,夢縈心又牽。

  往事,似雲煙,願結來世緣。

  前塵往事空回味,徒留相思恨綿綿。」

  最後的終曲,是一串低柔的亂彈。

  「這是老掉牙的怨婦樓頭相思曲,你哪像個叱吒風雲的傲世刀客?亂搞。」妙劍狠瞪了他一眼:「想賺人眼淚嗎?你找錯了聽眾,兄弟。」

  其實,妙劍那雙冷森的鷹目有點異樣,不再冷森,反而有點朦朧。

  「我沒到過江南,只聽過街頭賣唱歌伎,唱過這類歌曲。你要知道,世間絕大多數平民百姓,生活得像牛像馬,能接受陽春白雪嗎?」他開始鬆琴弦:「水、旱、蝗、瘟疫、天災、人禍,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,你能寄望他們能唱出歡樂的歌謠嗎?聽怨曲,這是宿命,老哥。」

  「兄弟,咱們亡命的生涯也不怎麼好過。」妙劍長嘆一聲:「嚴家的一幫一會,彌勒教的徒眾,把打江山列為追求美好人生的崇高目標,是情有可原的。但我可以斬釘截鐵肯定地告訴你,一旦他們成功了,奪得江山成了人上人,最後必定忘了做平民百姓的痛苦,平民百姓甚至會更苦些。他們會徹底忘懷了這些表現民間痛苦的怨歌,忘了他是誰。」

  「呵呵!老哥你借題發揮,發起牢騷來了,你不會去參加彌勒教打江山吧!」

  「不會,我不想平步登天。像我這把年紀,登上龍座也活不了幾天……」妙劍突然向他打手勢。

  「不必。」他說:「他們來了許久了。」

  「他們?還有?」

  「那邊也有。」他向西北角一指:「人數少,好像只有一個。」

  「這邊也少,也許只有一個。」

  「呵呵呵……」東面樹林深入傳出笑聲,枝葉簌簌而動,一個人影穿枝排草而來:「兩位不必打啞謎,老夫是故意撥枝發聲引你們注意的。」

  「咦!是你。」他看清人影,大感意外。

  是洞穴中現身的青衫中年人,背著手笑吟吟接近毫無敵意。

  「呵呵!你以為來的人是誰?」青衫人笑問:「是樓頭怨婦呢,抑或是想重拾舊歡的人?」

  「前輩一直在這附近隱居?」他心中有鬼,避開話題:「咱們沒打擾前輩吧?」

  「隱居在這裏,怎能觀察入微?只是老夫事不關己,扮演真正的局外人,冷眼旁觀無動於衷,所以能活動自如不受注意。你兩位躲到這裏來,打些什麼主意?忙裏偷閒自彈自唱,確也是賞心樂事。」青衫客在他身旁席地坐下,信手取過三弦察看。

  「前輩真是局外人嗎?」

  「任何事都有變數的。」青衫人語含玄機。

  「以不變應萬變,其實也是變的一種呀!」他也暗隱玄機。

  「有道理。」青衫人用指甲撥了兩下弦:「天地如果恆久不變,這世間恐怕不會是這種模樣了。唔!這把三弦用的是蟒皮,製造的名匠是南方人。」

  「應該是。」他說:「這是大三弦,咱們北方人用小三弦,用羊皮,而且加軫,喪失柔和的泛音。」

  「樂器本來是娛樂聽覺的。我問你,如果用來殺人,會是純粹的娛樂器具嗎?」

  「以音殺人,有些人可以辦得到。以神御音借樂器傳發,並非曠世絕學。有些樂器,本身就具有這種功能。」

  「我是指這把大三弦。」

  「可能的。」他答得含蓄:「但這把三弦本身,並沒具有音出殺人的神奇功能,必須由可以神御音殺人神技的使用者傳發。在我來說,我可以借物爆發內功殺人。這玩意全長三尺三,以內力發起攻擊,保證比我的短戟威力更大,一下子就打破對方的頭。」

  「呵呵!不用內功,也可以打破對方的頭。」青衫人把三弦遞回:「你的神刀,已經令人恐怖了,再打造了嚇人的怪短戟,你想大開殺戒?給我看看。」

  戟沒有製盛囊,平時提在手中把玩,有事時擱在一旁,這時就擱在他身側,順手拈起遞給青衫客:「這是用來嚇唬人的,要開殺戒刀最管用。」

  青衫客揮動了兩下:「好重,你不怕我給你一下?」

  他倚樹半躺,神情懶散:「前輩如想要我的命,在洞穴裏就可以輕而易舉殺掉我。」

  「別小看了自己,年輕人。」青衫人將戟還給他:「應該說,你可以殺掉我。老夫年近花甲,哪能與你這種身懷絕技的年輕人搏命?你身懷絕技,刀法稱神,居然能忍讓委曲求全,委實令人感到驚奇莫測高深。如果你志不在逐鹿江湖追求名利,離開新鄭遠走高飛,豈不天下太平了?你會走嗎?你離開青松寨,五虎嶺附近便天下太平了。」

  「我不能走。」他大聲說。

  「舊歡重拾難?」

  「前輩想到何處去了?」他臉一紅:「你看,我和羅老哥已是身無長物,行囊座騎全被人搶走了,可說寸步難行,怎麼走?」

  「呵呵!我教你騙人,卻反騙起我來了。」青衫客整衣而起:「那位姓黃的小姐身世如謎,你可得留些神,志不同道不合,日後會出紕漏的。這裏將掀起風暴,牽涉到名利霸權之爭,如果兩位沒有爭的興趣,你們來幹什麼?這裏已是眾所注目的地方,是風暴中心,就不怕仇敵來一次雷霆攻擊?」

  「咱們退出縣城,表明不妨礙他們爭霸權的行動,他們不會注意我們的,犯不著分散人手對付沒有妨礙的人。」他故意忽略黃如玉身世如謎的煩惱話題:「派幾個人來監視而已,不會輕舉妄動的。」

  「是嗎?他們就希望你有這種想法。」

  「這是按情勢的估計,他們理該如此。」

  「理並非是絕對的,變數太多。他們並不蠢,你們在旁虎視眈眈,等候漁人得利,等候他們雙方死傷慘重,再出來收拾殘局,他們能接受這種結果嗎?你們才是他們最大的威脅。等他們想通了知道權衡利害,就會把除去最大威脅列為優先。」

  「不可能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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