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龍虎風雲榜 | 上頁 下頁
一四二


  「選官的主管,軍中銓敘皆經由武選司負責。呂政和的兒子呂宗方,是西郊西林小苑的主人郭智先的連襟。郭智先不但是城西郊的士紳,早些年曾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,跟在一些喇嘛與宦官勇士後面鬼混,出入皇宮禁苑,在豹房訓練鬥獸師。他,也是我霸州的故鄰鄉里,喜歡趨炎附勢,我不喜歡這個人。假使呂家的人與金牡丹有關,那……那也可能牽涉到郭智先……唔!記得那天安仁侯去找我,郭智先恰好也趕來湊熱鬧,怎麼會這樣巧?」

  「郭智先……郭智先……」江湖浪子前喃喃自語,雙眉緊鎖似在思索。

  「他不是江湖人,武功也不怎麼樣……」周凌雲繼續說。

  「我記起來了!」江湖浪子脫口叫:「上一次你至槐園約鬥,那個叫郭智先的人就站在這座亭子裏。對,是他,他告訴我,你就是將無愧刀改為百了刀的人。」

  「咦!那天你也在場?」周凌雲大感驚訝。

  「我是偶然經過的,那時文家的人還沒與神龍秘諜的主力到達京師。」江湖浪子若有所思:「據我冷眼旁觀,你那天除殺漁陽三煞,所有的經過他都躲在一旁目擊。事不關己不勞心,我本來不該管閒事,但忍不住好奇,所以才在這座亭子後面現身質問,問不出所以然,便一走了之。看來,這人一定與你有關。」

  「那是一定的。」俞柔柔接口,將那天與東方纖纖衝突,郭智先出面干預的經過說了出來。

  「柔柔,發信號召集我們的人。」周凌雲跳起來:「我先走一步,你要所有的人,趕到季夫子的私塾等我。季兄,你兩位也和柔柔一起走。」

  「凌雲,你……」俞柔柔急叫。

  「我要去求證一些小枝節,今晚在呂家大院,恐怕將會有一場空前猛烈的生死之鬥。」周凌雲往亭外走:「回頭大家在私塾見面,小心提防神龍情急大舉報復。」

  ***

  從槐園返回都城,大戶人家通常使用車馬代步,十餘里路片刻可至。遊春的人甚多,至玉泉山的大道,車馬行人絡繹於途。

  安仁侯五個人化了裝,衣帽掩蓋了本來面目,不敢乘座騎避免引人注目,夾雜在遊山客的隊伍中,因此腳程不能太快,盡量避免引起神龍的眼線注意。

  這樣慢慢地走,返城真需要一個時辰。

  剛繞過西湖(後之昆明湖)南岸,路旁的大柳樹下鬼魅似的閃出一個只露出雙目的灰衣人,大白天,竟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陳老七的身後。

  陳老七陳懷忠年紀最小,地位也最低,當然必須走在最後。路上行人住來不絕,怎料到有人暗算?何況暗算的人身手比他高明百倍。

  腦門一震,便失去知覺。

  走在前面的四個人,聽覺最銳感的長袍士紳神色疲憊,像是大病未癒的衰弱老人,與周凌雲交手耗掉了八成精力,走路也舉步難艱,聽覺自然不再靈光。

  灰衣人熟練地將陳懷忠扛上肩,重新消失在柳樹後。後面,雜樹叢生,往裏一鑽,形影俱消。

  ***

  堂屋裏的設備十分簡陋,宅主人的生活必定過得相當艱苦。

  只消看那位坐在長凳上的宅主人一眼,便可看到艱苦生活所烙印下的遺痕。瘦得只有皮包骨,滿臉皺紋,灰白的鬚髮亂糟糟,所穿的老羊皮襖毛脫板露,快要成為古董了。腳下那雙爛皮靴張開大口,像要吞些泥土充饑的狼嘴。那雙要死不活的老眼,看不出有任何的光芒。

  周凌雲蹲在老人側,身畔的百寶囊是打開的。

  老人胸前,已堆放了五錠十兩裝的紋銀。

  「這人不怕死,意志力極為頑強,能摧毀他的意志,讓他怕死嗎?」周凌雲平靜地問。

  老人點頭,神色木然冷漠。

  「他修習了正宗內功。」周凌雲在銀堆上加了一錠紋銀,繼續說:「很可能受過抗拒意識的苦練,能讓他的意識改變嗎?」

  老人又木然地點點頭,冷漠如故。

  「能讓他有問必答嗎?」周凌雲又加放一錠銀子。

  現在,已經有七錠銀子了。

  老人又點點頭,木然冷漠如故。

  「我在聽。」周凌雲開始加銀錠。

  十二錠之後,開始加金葉子。每一塊金葉子是一兩,市價換銀比率是一比六,官價一比四一。

  十片金葉子,十二片、十三片,十五片……

  「一次服三顆。」老人說話了,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瓷葫蘆,倒出三顆放在銀堆旁:「自一數至三十,他就會全身鬆散,雙眼翻白。這時候,你問什麼,他就答什麼,有關他所知道,所接觸過的事務,都會無所保留地說出來。出去時,勞駕把門帶上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周凌雲拾起丹丸放入百寶囊挺身站起:「你是個百萬富豪,過這種苦日子何苦來哉?」

  「這樣才能活得長久些,閣下。」老人的話有了生氣,老眼倏張,要死不活的神情消失了,冷電四射,嘴角出現冷森的笑紋。

  「毒閻羅回老家享老福,他也希望活得長久些。」周凌雲向大門走:「他寄語,你老哥有空,不妨丟下俗務,前往把盞言歡。再見。」

  ***

  陳老七陳懷忠剛從意識模糊中甦醒,便被人一手拉開牙關,強將三粒丹丸塞入口中,連人也沒看清,雙目便被一雙手掩住,手腳被制不能移動,不片刻重新陷入意識模糊境界,雙睛向上翻見白不見黑,全身完全鬆弛。

  「你是朱季虎?」周凌雲用平靜低柔的嗓音問。

  「不,我爹才是朱季虎。」陳懷忠也用低柔的嗓音答。

  「為何叫朱季虎!」

  「朱季虎是三虎排名的末一位,也是代號。爹所統率的人不會知道我爹的身分真姓名,只知道朱季虎。」

  「另兩虎呢?」

  「第一是朱孟虎,是飛虎尹豪千戶的代號。第二是朱仲虎,是至尊刀彭玉昆的代號。朱仲虎由總領親自指揮掌握,負責總策應事宜。」

  「總領是誰?」

  「朱國靖。」陳懷忠有問必答:「代在河山永靖的意思。」

  「是真姓名嗎!」

  「不是,也是代號。」

  「真姓名叫什麼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是穿虎形衣的人?」

  「出動時才作虎形打扮,平時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,見面也不相識。」

  「有誰知道朱國靖的底細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安仁侯該知道吧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飛虎尹豪知不知道?」

  「可能。」

  「你爹呢?」

  「我不知道,爹從不提及總領的事。」

  問了老半天,仍然不知道總領朱國靖是誰。

  周凌雲感到洩氣,但總算有了些少頭緒。假使他能狠下心,找安仁侯、至尊刀、翻雲覆雨,應該可以追出朱國靖其人來。

  可是,他不能去找安仁侯或者飛虎尹豪。至尊刀目下不知躲在何處,翻雲夜雨可能躲在槐園的地窟裏,他能殺入槐園,但卻不能保證能把翻雲覆雨搜出來。

  最後,他只有一條路可走:進入呂家大院。

  他對呂家大院不陌生,但絕沒料到呂家與安仁侯有關。呂家這一代的主人呂宗方,只是一個富豪世家的紈絝子弟,原配妻子叫葛麗如,也是都城的大戶人家千金。葛麗如的胞姐葛麗婉,也就是西郊名與西林小苑主人郭智先的妻子。

  其實,郭家、呂家、葛家,祖籍都足霸州人,在霸州都有產業,與周凌雲是同鄉。不相同的是,霸州人好武成風,在外面創業的人都有武功的根柢,都城的惡棍豪少有不少是霸州人。

  上次白衣軍為禍天下,有不少罪魁禍首是霸州的子弟。在京都流行的諺語說:山東窮,山西富;燕山豪,霸州強。

  山東人在京都混普遍窮困;山西人長袖善舞,富豪最多;燕山左右衛的官兵軍戶大多豪邁粗獷;霸州子弟火一來就動拳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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