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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三


  這是一間隱密的內間,有一位老婆婆照料。

  房內生起了取暖的火盆,床上也塞了一隻火籠暖棉被。

  周凌雲被塞在溫暖的被窩內,暖腳的火籠有點燙,在他這種可在冰雪裏睡覺的風塵鐵漢來說,真有點不習慣。

  點起了兩支火燭,老婆婆裏裏外外忙,伺候金牡丹在後面的浴室內沐浴,替周凌雲安頓與準備茶水。

  「老婆婆,這是什麼地方?」他躺在床上,向正在整理火盆旁正發出蒸氣呼嘯水壺的老太婆問。

  「陳家。」老太婆要死不活地答。

  「老婆婆,你姓陳?」

  「姓許。」

  「那這裏的主人是……」

  「不在。」

  「只有你一個人?」

  「老身照料得了一二十間空房舍。」

  「老婆婆不是陳家的主人?」

  「老身姓許。」

  「那就奇怪了。」

  「老身只能算是半個主人,沾了點親而已。人都遷走了,暫時不會回來,所以目下老身暫算是主人。」

  「你與吳姑娘沾了親故?」

  「閉上你的尊口!」老太婆明白他在套口風,不客氣地叱喝。

  後房門拉開,換穿了一身男裝暖袍,被散一頭亮麗長髮的金牡丹,手上提了換下的勁裝狐短襖。

  「想套口風嗎?」金牡丹嫣然嬌笑:「許婆婆是老江湖,你如果惱了她,保證你日子難過。」隨即將衣物遞給老太婆:「勞駕替我烤一烤,汗濕了不能穿啦!」

  「老身替你洗一洗再烤,姑娘家哪能穿汗濕了就火烤的衣衫?你就不怕髒啊?」

  「可是,來不及,萬一有人搜到這裏來……」

  「放心啦!誰不知道這一帶全是蠢蠢笨笨的窮戶?平時連鼠竊也不來這附近巡走,不會有人來搜的。丫頭,要不要替你準備些麵食?」

  「不必了,婆婆。」金牡丹含笑拒絕:「我總有點不放心,百變金剛的人全都是搜蹤的專家。」

  「老身會小心應付的,這裏絕對安全。」老太婆指指右壁的妝臺:「有充足的時間應變,不要怕。」

  「希望如此。」

  「丫頭,不要疑神疑鬼,好嗎?」許婆婆笑笑,出房帶上門走了。

  周凌雲大感狐疑,看許婆婆的談吐舉止,與金牡丹透著親熱,顯然是老相識,金牡丹在京都有朋友,可能是指這位不起眼的老太婆。

  這老太婆到底是何來路?

  金牡丹小心地重新檢查門窗,在火盆加炭,並掩蓋一半灰控制燃炭速度,加滿水壺保溫。

  一拉妝臺右移半轉,牆下出現一座徐徐自啟的暗門,裏面黑沉沉,是逃生的複壁暗道。

  她將周凌雲的老羊皮襖裹住刀,塞在床腳,將自己的劍和百寶囊塞在枕畔。

  看了她細心準備的舉動,周凌雲感到好笑。

  「你是不是每天都這樣緊張兮兮,防範意外的?日子未免過得太苦了。」周凌雲怪笑著說:「笨女人,你為什麼要選擇殺手生涯?這是我們男人的事。解了我的穴道,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,不必疑神疑鬼了。」

  「休想。」金牡丹一指頭點在他的額頭上,咬著下唇得意地笑:「少打歪主意,離開京都百里以上才解穴。我的制經穴手法非常特殊,即使制了三五天,也絕不會損傷經脈或元氣。你一定試過自解穴道,嘻嘻!不必枉費心機,這種獨門秘法,連武當的祖師張大仙也無能為力。」

  「該死的!我算是栽在你手中了。」周凌雲懊喪地說:「你真的打算把我帶到江南去?」

  「那是當然。」金牡丹吹熄了燭,室中映射著炭火暗紅色的朦朧光芒:「走得愈遠愈好。我覺得,我突然不喜歡京都,不喜歡京都所發生的血腥故事。」

  「好現象,姑娘。」

  金牡丹在床口坐下,熱切地注視著他,雙手無意識地撫弄披散下垂的長長秀髮。

  「我的二姑媽在南京落籍,是十年前遷籍的,每年我都會和她小聚一段時日,二姑媽一家好喜歡我。」金牡丹的晶亮明眸中,漾著一種光彩,語音柔柔地好悅耳:「她一定肯替你我主持婚禮……」

  「什麼?婚禮?」周凌雲幾乎要跳起來:「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夢話?」

  金牡丹滿臉紅霞,羞笑著白了他一眼,那嬌羞的神情動人極了,一點也不像一個心狠手辣,含笑殺人的女殺手,完全表現出一個懷春少女的風情。

  「周……周兄……」金牡丹迴避他的目光,語氣有點窘急:「你……你認為一個女人,感恩圖報以身相許,是不是很好笑?」

  「笨女人,一點也不好笑,那是荒謬絕倫的最壞想法。難道一頭豬救了你,你也要嫁給豬?」周凌雲嗓門大得像吼叫:「你這是從哪兒來的餿念頭?」

  「好在你不是豬。」金牡丹羞笑,笑得相當得意:「我有困難,但我不怕,我不是一個恩將仇報的人,我要以行動來實現我的希望。」

  「你有什麼困難。」

  「所有的人都反對我和你在一起。」金牡丹不笑了,臉上有一抹幽怨與無奈,掀起被子取走暖腳的火籠:「我不知道為什麼,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。」

  「什麼所有的人?」周凌雲大感驚訝。

  「別管啦!好煩人,我真的不明白他們的想法和作法。」金牡丹踢掉腳上的套鞋,毫不忸怩地掀被鑽入暖洋洋的被窩:「想起了就令人生氣,你替他們做了許多他們完成不了的事,而他們……」

  「你到底說誰?安仁侯?」周凌雲有點醒悟。

  「安仁侯是個好人,但其他……真氣人。」

  金牡丹往他身畔擠,賭氣不再說話。

  在黛園突圍期間,金牡丹一直就躲在他懷中入睡,身在危境生死難卜,兩人幾乎忘了男女之別,自自然然像是一雙風雨中的可憐小貓,饑寒交迫哪能想到其他?

  而現在,可就不一樣了,沒有饑,也沒有寒,也沒有兇險,卻有暖和的房間,溫暖的床鋪。

  周凌雲僅挨了半刻,便受不了啦!身上起異樣的變化,他畢竟是一個正常的大男人啊!

  少女蘭湯浴罷,自然散發出誘人的體香,取代了歷險期間的腐草爛泥與汗垢味,溫暖嬌柔的胴體,取代了冷僵顫抖身驅。

  異樣的情調,異樣的感覺,想克制談何容易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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