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矯燕雄鷹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三


  小徑在山區蜿蜒北伸,沿盧家寨河河谷,伸向唐縣縣城,小山與丘陵綿亙起伏,山勢北傾。

  盧家河只是一條五六丈至十餘丈寬的小河,沿途村落甚少,旅客也少得可憐,往來的人,以附近村落的土著居多,陌生人在這條路上行走,很難隱瞞身分行蹤。

  他已經是身無長物,除了隨身所攜的百寶囊中,盛了些旅行必需品和一些銀子之外,所有的行囊都丟了,想起來就一肚子火,這次無意中介入這場是非,真是惹火燒身災情慘重。

  總算不錯,八極雄鷹的綽號一鳴驚人,在江湖有了甚重的分量地位,正式名列第九隻鷹。

  為名為利,誰不是不惜一切代價爭取?要想獲得必須付出,兩手空空就是他付出的第一筆代價。

  江湖朋友重視綽號,真名實姓沒有人計較,主要原因是闖蕩江湖的人,十之七八所從事的行業,與天理國法有衝突,多少也背些大大小小的案,姓名經常更改,誰也不知道他是老幾。

  如果綽號唬人,具有令人戰慄的聲威,那些辦案的可敬公人,除非那些人在本地落了重大血案,不然寧可張隻眼閉隻眼,手稍抬高些,心照不宣過得去就算了。

  他不想晝伏夜行,本來就有意把那些人往北引,以便讓無雙玉郎能平安南下,無雙玉郎要走漢陽趕鳳陽。

  北行半日,他不走了,在一座小山的樹叢守候,俯瞰著小徑,留意那些人是否跟來了。

  夕陽西下,第一批座騎到了,共有三十四騎之多,赫然有九幽門的門主在內。

  京華秀士人才一表,在這些高手中的超等高手叢中,顯得特別出色,鮮衣怒馬還真有幾分文武全才氣概。

  副門主的地位也升了一級,取代了尤副門主的第一地位,並沒因謀殺堂主的嚴重罪行影響前程,可知他及門主的關係極不等閒。

  「來吧!咱們就好好玩玩,玩命,不是玩掉你們九幽門,就是玩掉我八極雄鷹。」他向在小徑縱馬飛趕的騎士背影喃喃地說,眉梢眼角殺氣流露。

  天黑後不久,他動身北上。

  ***

  南陽的府城小巧玲瓏,附廓同稱南陽縣。

  稱府城相當唬人,其實方圓僅六里多一點點。

  城倒是方整,四座城門外建關,關的規模更小。城外濠寬僅及丈,連頑童也可以跳過去。城關外的小街巷與居民,甚至比城內多。

  藥材集中處在東關外大街,從東大寺(彌陀寺)繞溫涼河,那一帶的棧房,各種藥材滿店滿倉。

  據說這裏是尊稱醫聖,世所共尊的東漢名醫張仲景的故里所在地,自然而然地形成藥材的集散地。

  各地前來搜購藥材的商賈,也在這一條河邊市街落腳。

  前來憑弔一代人龍諸葛亮,游臥龍網諸葛草廬的騷人墨客達官貴人,則落腳在東門外府學大街一帶旅舍,與讀書士子多少有些關連。

  各地來遊丞相祠的一般人士,則在西門或南門的客店投宿。臥龍崗在城西南約七里左右,是本城的名勝區,因此市面相當繁榮。這裏,也是南來北往的大埠。

  追蹤的三十餘名鮮衣怒馬,不可一世的特殊旅客光臨這座城,引起全城驚疑。但由於是大埠,市民並沒感到太意外。

  他們在離開唐縣之前,便已失去羅遠的蹤跡,盲人瞎馬循大道不死心窮追,追得一個個肚子冒煙大不耐煩,落店的態度就相當惡劣,引起不少人的反感。

  人生地不熟,如何打聽八極雄鷹的下落?

  他們落腳在南關外,這裏是下襄陽的起站,已明白表示如果再無消息,便打算南下了。

  打聽消息必須找地方蛇鼠。這些北宋的京都大漢,首先在語言上就有了障礙,一開口就把蛇鼠嚇跑了。

  蛇鼠們招子雪亮,知道惹不起這些京都權貴人士,不是財神爺,避之為上。

  犯了追蹤的大忌,追到目標的前面去了。

  他們卻沒料到,目標反而成了躡鼠的貓。

  天時地利人和三要件,他們一件也沾不上。沒有熟悉本地蛇鼠的人才,冉加上他們表現那麼不可一世,氣焰高張的過江強龍姿態,反而引起本地蛇鼠的反感,雖則不敢公然表示杯葛,暗地裏卻大造謠言亂人耳目。

  一連三天,毫無頭緒。向從桐柏、唐縣來的旅客查詢,也毫無所獲。

  從瑞雲谷留置人員不斷傳來的消息中,知道桐柏山區已經沒有任何江湖人士活動。

  向瑞雲村取得建宮觀寺院土地的事,正在順利地進行,但由於七子三佛已大半死傷殘廢,未來住持觀主等等人才,必須另行設法羅致了。

  京華秀士非常活躍,找蛇鼠的工作落在他頭上。

  終於,他發現南陽不是一座複雜的城,也不怎麼真的繁榮,談不上富裕,但卻是一座對他們這些來自京都的人,懷有敬畏和敵意的城。

  他們分住兩家客店,街西的鴻福客棧,和街東的高陞老店。

  前者規模大,車場馬廄特別廣,後者格調高,算是南陽的最高尚旅舍。

  但真正沾有文味的人,比方說上京趕考途經此地的士子,寧可到東門外府學舍附近,頗有名氣的冠掄老店投宿。

  這天,他帶了四名隨從,踏入南郊光武廟旁,專門販賣染料的石青作坊。

  作坊的店面並不大,車場栓馬樁形成店門外的大廣場,所有的人,對這五位神氣的外地貴客,皆投以異樣的眼光,以走避作為表示敬畏的反應。

  當然他們不會是來談染料交易的,不是好主顧。南陽出產的絲。絹、土布頗有名氣,他們不像交易絲布的商號東主。

  接待他們的是賬房夫子和二掌櫃,在款待貴客的雅廳沏茶招待。

  二掌櫃鄭大牛身材粗壯,長相老老實實,臉上一團和氣,怎麼看也不像個曾經涉入江湖行業的人;染漂作坊不是江湖行業。

  「貴客光臨,小店十分榮幸。」

  鄭大牛說話的態度恭謙,甚至近乎阿諛:「但不知公子爺玉趾光臨,有何指教?如力所能逮,願效微勞。」

  京華秀士打扮像書生文士,鄭大牛居然說的話也帶有文味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,這是負責接待外客的人,酬世的技巧之一。

  「鄭掌櫃,你知道我們的來歷,是嗎?」

  京華秀士也一團和氣,但問的話卻有骨有刺。

  「公子爺這些人一到敝地,便已轟動全城了。」

  鄭大牛的奉承口吻不像是敷衍客套:「府城只有這麼一點點大,客店的旅客流水簿不是秘密,旅客的來歷一筆記下去,便立即傳出了。公子爺大駕光臨,小的確是感到榮幸,也感到驚訝,可否明示來意?」

  「貴作坊人手多。」

  「不錯,師傅學徒店伙加上長工,兩百出頭只多不少。」

  「他們對貴城地頭熟。」

  「本鄉本土的人,應該熟啦!」

  「貴東主王棟王東主,聽說與西門外的祟善寺,住持百衲大和尚交情深厚。」

  「是的,敝東主是祟善寺的掛名護法檀樾。」

  「百衲大和尚中年出家之前,是漢江襄樊一帶的風雲人物。」

  「這我就不知道了。敝東主比百衲方丈小三十歲,不會介意方丈在俗世時的如煙往事。」

  「是嗎?貴東主下鄉催貨,不是躲到崇善寺避災去了?」京華秀士臉色漸變:「你沒說真話。」

  「咦!公子爺……」

  鄭大牛也臉色一變。

  「我不想和你廢話。」

  「那就請開門見山。」

  「我要借你們的人手,打聽一個人的下落。你知道我們所要找的人,是嗎?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」

  鄭大牛神色一懈,似乎如釋重負:「風聲是傳得很快的。」

  「你知道風聲,很好。」

  「到西門外祟善寺北首,那家小客棧悅來,查一查旅客流水簿,很可能有些形影。至於所登載的是不是羅遠,大概店伙計心裏有數。去查吧!來蹤去跡不難找出線索,值得去查。小店的人不會過問不相關的事。」

  「好,謝啦!」

  京華秀士興奮地喝乾了杯中茶離座:「告辭。」

  五個人喜氣洋洋出店,經過一個穿得破爛的少年身旁,昂然出店以挺胸凸肚,沒留意店堂的動靜。

  破爛少年臉薑黃,是跟在他們身後進店的,混在十幾名談交易的客人中,像一個小流浪漢。

  鄭大牛送走貴客,返回店堂入櫃後之前,向通向後廳的走道,用手在背後打出一串手勢。

  走道口有兩名店伙走動,其中之一回了手勢便走了。

  這一切舉動,皆落在小流浪漢的眼下。片刻,小流浪漢也悄然消失在店外的人叢中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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