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二七〇


  「嘎……」雙劍絞錯的怪聲刺耳,令人聞之頭皮發炸。白虹一閃,太虛仙客的劍飛走了。

  太虛仙客奮身前撲,雙手疾抓安平的臉目和下陰,這一招「白猿獻果」加上「葉底偷桃」,來勢十分兇狠而迅疾。

  安平冷笑一聲,左手的神匕一拂。

  太虛仙客打錯了主意,以為安平不會和他拼命,對他的拚命打法有所顧忌,所以近身相搏,希望死裏求生,利用安平不想拼命的念頭爭取脫身的機會,卻忽略了安平對近身相搏術有極深的造詣,匕首短刀都是近身相搏的最佳兵刃,他徒手冒險近身拚命,豈能佔得了便宜?

  神匕的光華一閃,太虛仙客下探的右手齊肘而折,探目抓喉的左手,也被安平用劍鍔撥開了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他狂叫。

  安平一不做二不休,飛起一腳,踢中他的小腹,他飛起退擲八尺外,仰面便倒。

  安平幾乎同時挫腰轉身,寒影劍一揮,將一名從身後偷襲的使刀大漢雙足齊膝削斷。

  四周已不見其他的人,只有昏倒的千手魔君,和橫七豎八,斷頭折足的九具屍體。

  兩側的樹林中,不時傳出三兩聲瀕死的慘嚎,和將死的人發出的絕望呻吟,男女老少的人影隱隱閃動,飄掠如電,正在截殺逃走的鷹犬。

  他心中有點慘然,但事實上也別無抉擇。假使逃走一個人,那麼,不但有抄家滅族之禍,長青堡也將大禍臨頭,彼此已勢不兩立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不殺人便被人所殺。他只好選擇殺人一途了。

  他將屍體收集在一處,將千手魔君施至一旁,這時,趕來接應的人陸續現身,帶了不少屍體出來到路中。

  縹緲鬼魔和山海夜叉從西南角的林中走出,山海夜叉倒拖著乾坤一劍的屍體,大笑道:「這位死頭兒真可笑,他居然在班門弄斧,在舒老面前賣弄輕功,可找對人了。舒老幾乎一劍砍斷了他的腦袋,我老夜叉卻成了拖屍人,動手沒我的份,埋屍卻要我賣力。」

  「別見人殺人你就眼紅,果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閉嘴啦!準備埋葬屍體。」縹緲鬼魔怪叫。

  女孩子們全都迴避,由老夫人將她們帶走到前面等候。女人心腸軟,看了死人心驚肉跳,眼不見為淨。

  男人們清點屍體,除了千手魔君是活的以外,二十四具屍體一個不少。

  紫髯翁立即分派人手,先將屍體帶離官道,以免引人注意,再派人折樹枝掃除血跡,並找尋現成的洞穴。六指頭陀的方便鏟可派用場,正好用來掩埋屍體。

  山海夜叉和雙魔往前面第一埋伏區,替那兒的七名鷹犬善後,前來埋伏的三十二個人,只剩下千手魔君一個活口,斬盡殺絕,真夠狠的。

  不久,林木深處堆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土饅頭,是利用現有的洞坑堆就的,前面豎了一塊利用樹幹削成的墓碑,上面用匕首刻著:「東西兩廠檔頭與幹事之墓。大明正德四年月日立。」

  地處荒僻,附近村少民稀,誰到林中亂跑?道上的行人更沒機會發現。這一群天怒人怨的兩廠害民賊,他們失蹤之跡永遠沒被人揭開。

  死了這許多檔頭和幹事,三廠並未因此而終止禍國殃民的暴政,直至劉瑾伏法後,方稍事斂跡,並革除西廠的內行廠,但皇制永在,這種暴政機構在那些心理變態的太監主持下,永遠不會停止他們的暴行。以後至萬曆初年,內行廠又分為二,新設的稱為內廠,原來的內行廠叫外廠的更擴大了些,萬曆年中,是廠與衛最好的一段時光,出了幾個有人性的人,他們是張誠、孫遑、陳矩,廠衛的大獄中人犯稀少,野草蔓生。然而物極必反,到了天啟年間,秉筆太監魏忠賢領廠事,這位喜歡凌辱女人的國賊太監,鬧得天下洶洶,三廠的流毒更為兇殘酷毒,殺人如麻,血流漂杵,大明皇朝終於元氣大傷,國本動搖,而至有後來闖王進京,斷送了大好江山。朱家的龍子龍孫,幾乎被滿州人殺得雞犬不留,報應之慘烈,無以復加。後世的人,但知責備提督廠衛的太監,卻很少指責設立三廠的皇帝老爺。

  內行廠的人以無敵金刀為首這位老兄總算不錯,不再與安平為難。東西兩廠的貪黷人物神秘失蹤,其他的檔頭幹事不知安平的底細。因此一來,安平和長青堡逃出了被官兵抄家滅族的大劫,委實僥天之幸。

  眾人速離殺人現場,急行十餘里,在一處偏僻的小山村會合,一面請村民準備吃食,一面商討處置千手魔君的事。

  山海夜叉是老江湖,一生中專和邪道人物打交道,對江湖朋友的底細,所知極為淵博。

  紫髯翁也是個老江湖,但對邪道人物所知卻沒有山海夜叉淵博,惑然問道:「馮兄說千手魔君是千手神猿的師弟,似乎不可信吧?」

  「千真萬確,歐陽兄如不相信,可以問問,便知在下所言不虛了。」山海夜叉堅決地說。

  「馮兄以往對我說過,我認為可能性甚大,因此,要夏哥兒手下留情,以便留為後用。」九地人魔接口道。

  「那就怪了。」紫髯翁仍然困惑地說,稍頓又道:「萬松莊的莊主千手神猿萬傑,是蟠龍堡主狄如柏的大舅子,千手魔君如果真是千手猿的師弟,那麼,豈會與狄如柏毫無交情?內廠的人既然出動官兵襲擊蟠龍堡,千手魔君豈有不知之理?又豈會袖手旁觀?任令蟠龍堡被毀而不加過問?」

  山海夜叉淡淡一笑,詳加分析道:「在下與三廠的人小有交情,知道他們彼此間的情形。目下內行廠的人由劉太監提督,直接控制錦衣衛,東廠的丘聚,西廠的谷大用,都是劉瑾的閹黨。但近年來東西兩廠亟欲抓權,因此劉太監很不放心,暗中另派人監視,發現有抗命的人格殺勿論,所以內行廠的人,事實上地位比東西兩廠高一級。無敵金刀是內行廠第一位檔頭,他要毀蟠龍堡洩憤,千手魔君想反對,亦力不從心。從夏哥兒揚威玉笥山的時日算來,千手魔君知道無敵金刀要毀蟠龍堡的消息,當在千手魔君剛從京師到達南昌附近辦案的那幾天,想阻止也來不及了,他唯一可做的事,該是暗中火速派人趕到蟠龍堡送信。如果我所料不差,蟠龍堡雖被襲破,我敢保證官兵雖不至撲空,最多只能得到少數幾個長工佃戶而已。狄如柏的忠實爪牙,必定已先期撒走了。孤園設九宮陣意欲活擒夏哥兒,也必是千手魔君在弄鬼,唆使乾坤一劍不顧一切下手。可憐的乾坤一劍既不願違抗無敵金刀的關照,又禁不起千手魔君和太虛仙客的煽動,而且利慾熏心,惹下了殺身大禍。千手魔君的出身我不知道,但在下朋友太行鐵臂熊樊興,曾親見他秘密地在死鬼追魂奪命叟候霸墳前祭奠,而追魂奪命叟卻是千手神猿的師父。追魂奪命叟生前,以善用暗器,名震江湖,用的全是淬毒暗器。千手神猿也是以暗器成名,暗器雖不淬毒,所用的五芒珠卻與千手魔君相同。因此,在下猜出他倆定是師兄弟。如果諸位不信,何不拷問這惡賊?假使他們真是師兄弟,日後到萬松莊討人,豈不有了本錢?夏老弟,你是個生意人,不反對將本求利吧?」

  山海夜叉分析得頭頭是道,不由眾人不信。破扇翁人老成精,鬼門道多的是,他自告奮勇去套千手魔君的口風,帶著千手魔君到村外偏僻處拷問,使出渾身解數,不由千手魔君不乖乖吐實。證明山海夜叉的猜想完全正確,便興高采烈地回報。

  午餐要繼續啟程,用麻包把千手魔君盛了,買了一匹健驢,馱在驢背上趕路。一行人登山涉水,走三省邊區進入了湖廣地境,沿郴州大道北上,奔向衡州府萬松莊。

  沿途,請朋友們打聽瘦靈官的消息,並按山海夜叉所定的妙計,擒捉與蟠龍堡及槐蔭莊有深厚交情的人。

  到達耒陽,已是正月杪二月初了,先後買了十二匹驢馬,共計抓了二十四個人,都是與蟠龍堡槐蔭莊交情深厚的江湖名人,用驢馬馱上,扮作客商趕路,他們無意完全隱起行蹤,沿途由金帶銀劍與織女星出面,秘密與有關的朋友連絡。

  安平仍與雙魔、山海夜叉、皓姑娘姐弟同行,走在前面打前站。六個人中,除了小雲之外,全都是已被江湖人認識的人,尤其是雙魔和山海夜叉,簡直是活招牌。雙魔以往極少在晝間活動,所以稱為黃泉二魔,自與安平同行後,他倆以安平的護衛自居,公然露面,他們的長相和九地人魔的兵刃鐵童子,江湖人一看便知他們的身分,用不著打聽,見面皆悄然走避,避之惟恐不及。

  耒陽縣南二十里,有一座相當大的鎮市,叫做黃崗市,與前面十二里的上堡市,是縣南的兩大市集。一行人經過黃崗市,恰好是黃崗市的市期,三教九流混日子的江湖朋友,前來找財路的倒是不少。

  山海夜叉仍是獨自走在前面,安平與皓姑娘姐弟斷後。已經是未牌時分,預計一個時辰之後,可以到達耒陽落店打尖。

  湘南多山,耒陽地處山地的邊緣,但比起贛南來,這一帶已是田多山少的富裕地域了,官道寬闊,沿途全是積了近尺厚瑞雪的田地,和松杉密佈的丘陵地帶。

  離開市鎮三里地,官道升上一座相當高的丘陵頂端,頂端光禿禿地,積雪盈尺,行走步履維艱,寒風砭骨,冷氣襲人。早些天下了一場鵝毛大雪,這兩天即將放晴,天宇中雲層漸薄,不時從雲隙中透出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。

  前面崗頂有一座歇腳亭,有兩個人站在亭外的積雪中,有意無意地向四周瞭望,暗中留意上崗來的山海夜叉一行六人。

  站在崗頂回望,可隱隱看到南塔山,更遠些的石峰山和五雷山,也可隱約看到,向前看,城南的天柱山、城北的馬阜山、城西的五凹山、城東的羊角峰,皆出現在眼前,這座小崗看去像是南北山區的中間最低點。

  山海夜叉點著烏金盤龍杖,大踏步經過亭前,怪眼掃過兩個村夫打扮的陌生人身上,不經意地仍向前走。

  官道雖說寬闊,這只是指與湘南一帶比較而言,其實寬度只有一丈左右,只通驢馬而不通車輛,路面高低不平,上坡的地方,有時還建了以塊石壘就的坡級。因此,錯身而過,雙方如果留意,皆可清晰地將對方看清。

  三丈餘後是雙魔,兩個老傢伙談笑自若,舉步從容,看似不理會外界的事,其實附近的動靜,皆難逃他們的耳目。已踏入衡州府地境,他們必須提高警覺,嚴防意外。

  山海夜叉走出五六步,突然轉身怪聲怪氣地叫道:「好朋友,你們還不走?難道說,要老夫趕你們滾蛋不成?」

  兩個村夫臉色一變,其中之一訝然反問:「老伯,你……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

  山海夜叉重新走近,冷笑道:「甚麼意思?你耳朵又沒聾,沒聽出老夫要你們滾蛋嗎!」

  「你……你這不是無理取鬧麼?」那人不悅地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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