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二〇二


  老村夫等他越過石旁,叫道:「小官人,這條路是到官道必須經過的地方,好好走。」

  「多謝指引。」他不假思索地答。

  小徑的盡頭,突然出現一片山塢中的田地,方圓的有百畝,四周是山巒、凋林、松柏,只有這一片百十畝肥田,還有一座三家村座落在右山峰之下,他腳下一緩。村前的廣場中,四個穿羊皮背心的勁裝大漢,右手叉腰,左手按在刀靶上,四目炯炯向他注視,看神色便知他們不懷好意。

  他不能不走,戒備著從容而行。接近至五丈內,第一名大漢陰森森地說:「歡迎駕臨神洞,請入屋小留片刻歇歇腳。」

  「諸位兄臺是叫我麼?」他一面接近一面問。

  「當然是歡迎閣下。」大漢神色依舊地說。

  他在丈外止步,含笑問:「在下是過路人,素昧平生,何故相迎?」

  「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,萍水相逢,何必多問?」大漢冷笑著答。

  「在下急於趕路,兄臺留客的感意,在下心領了。」

  「老弟,你不會拒絕的,家主人在堂上專誠候駕,務請賞臉,請。」

  「貴主人高姓大名?」

  「見面自知,在下暫且守秘。」

  「令主人可知在下姓甚名誰?」

  「老弟姓夏,名安平,不錯吧?」

  「正是區區。」安平懍然答。

  「那就不錯了,請。」

  安平略一遲疑,最後將心一橫,舉步向大門走,一面說:「恭敬不如從命,打擾了。」

  這是三幢木造茅舍,狹窄破舊,但屋前屋後打掃得十分整潔,落葉無蹤,野草盡除。顯然,屋主人早已有掃徑以待的準備了。

  距大門還有五六丈,柴門悄然而開,廳堂的景象入目。迎門站著一位鬚眉俱白,紅光滿面的健壯老人,戴四平巾,穿皮襖,紫花長袍。老眼依然明亮,鼻直四方,白眉斜挑,不怒而威。

  「嘉客光臨,無任歡迎,請進。」老人朗笑著迎客,聲如洪鐘,中氣充足,一聽便知是練氣高手。

  安平長揖為禮,笑道:「不敢當老丈相候盛情,小可斗膽,請教老丈高姓大名。」

  「不必客套,且入內再敘!」老人舉手肅客,含笑引路。

  安平的目光落在廳內,看到廳中已備有一桌酒筵,四名雄壯如獅的健僕,正在一面準備杯盤,一面偷偷向他打量,心中不由疑雲大起,腳下遲疑。

  老人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,笑道:「三東主這些日子來,身經百戰,履險如夷,英雄過人,難道今天便膽氣全失了麼?老朽在廳中擺下了鴻門宴,你如果膽怯,此宴不赴也罷。」

  安平哈哈大笑,相當不禮貌地說:「老丈用的激將法,用在夏某身上並無多大用處。夏某不敢自命英雄,更不敢自詡藝高人膽大,只能算是武林中的後生晚輩,無名小卒。世間的虛名俗譽,夏某毫不稀罕,赴不赴老丈的鴻門宴,對夏某並無得失,夏某如果真是英雄,世人不致於因夏某不赴老丈的鴻門宴,而改稱夏某為窩囊廢,是麼?」

  「呵呵!你的話像是在替自己掩飾……」

  「夏某沒有什麼可掩飾的,老丈假使意欲對夏某不利,不至於因夏某不敢赴宴而輕易罷手,更不會輕易放過在下,是否赴宴並無不同,早該準備下天羅地網要擒我這條龍了,廢話少說,在下急於趕路,無暇叨擾老丈三兩杯水酒,只好告辭了,老丈如果事先不曾埋伏下高手攔截,在下便可不必費事了。告辭。」

  「哈哈!小伙子,你果然狡猾,交代了場面話便走,居然點破了老夫的妙著。瞧,你走得了麼?」

  廣場四周的草叢林木下,先後站起十六名勁裝大漢,加上身後的四名,共計二十名之多。

  安平將背上的包袱緊了緊,將劍挪至趁手處,他的連弩已丟棄在卓家的草屋中,那玩意體積太大,帶在身畔麻煩,所以丟掉不用。

  他全神戒備,向廣場中心退,從容地說:「在下浪游江湖期間,確也得罪了不少朋友,至於與老丈的恩怨,希能明告,以便動起手來有所分寸。」

  「你敢挺身鬥老夫這許多人?」老人接著問。

  「夏某不願鬥任何人,只可說為保命而鬥,不得不鬥。」

  「你要問緣故?」

  「老丈請告其詳。」

  「老朽姓龍。」

  安平一怔,問道:「姓龍?在下似乎並不曾與姓龍的人結過怨。」

  龍老人呵呵笑,說:「不錯,你不曾和姓龍的人結過怨,但昨晚你幾乎失足,幾乎和老夫結怨了。」

  安平有點省悟,問道:「你是說輝老祖孫的事麼?」

  「你很聰明,一猜便著。昨晚你並未同意參與謀財的詭計,所以老夫今天對你十分客氣。」

  「客氣?老丈似乎說早了些。」

  「打開窗子說亮話,你我不必再兜圈子多費口舌了,老夫既然是一方之豪,早年多少也曾見過世面,本城的事,豈能瞞得了老夫的耳目,他祖孫倆未入城,老夫就已經知道了,他倆的一言一動,老夫瞭若指掌,昨晚你走後不久,他們便到舍下踩盤子,可惜他倆藝業驚人,被他們逃掉了。因此,老夫今天在這兒等你。」

  「等我有何要事?在下一無所知。」

  「你雖一無所知,但尚可利用。」

  安平臉色一變,冷冷地說:「在下從不喜歡被人利用,一切免談。」

  「豈能免談?你可以看看形勢,便不會堅持己見了。輝老祖孫的藝業,比你高明得多,他兩人尚且亡命而走,如在光天化日之下,你怎能脫得了身?」

  「老丈有何用意,可否明示?」安平冷冷地問。

  「老匹夫並不知老夫的妙計,還不知他的一言一動皆被老夫完全偵悉,昨晚他僥倖逃掉,豈肯甘心?從京師萬里迢迢前來行劫,絕不會空手而歸。因此,他們必定不死心,仍然要從你身上打主意,只有唆使你打入舍下做內應,他們方有希望。」

  「在下可不願管他們之間的臭事。」

  「你要管的,年青人。今天你回城落店,他自會找到你的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要你將計就計,引他至舍下送死。事成之後,那三件寶物任你選一件,並奉送黃金千兩為酬。老夫言出如山,絕不食言,先付黃金五百為定。龍升,將夏三東主的酬金取來。」

  廳中的僕人應喏一聲,抬出一隻方形革囊,放在安平腳前,打開囊蓋,倒退在旁聽候使喚。

  黃光耀目,五十錠黃金砌得整整齊齊,發出令人心動的光芒,每一錠皆鑄有吉安府寶豐銀莊的印記,如假包換的十足赤金。

  龍老人用手向金囊一指,泰然地說:「大丈夫一諾千金,我相信你答應之後,絕不會反悔,所以放心將定金交付與你,你如果真要挾金遠走高飛,老夫只好自認倒霉。事成之後,寶物與餘金立即交付。再說,日後你如果復業,在江西設寶號,老夫一力支援,多不敢說,支持你三五十萬金銀周轉絕無困難,怎樣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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