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一六一


  他到了左面的明窗下,像幽靈般移動,未發出任何聲息,一面全神戒備,眼觀四面耳聽八方,一面伸手察明窗的形狀。

  窗共三層,內一層是木造窗門,早已打開。第二重是木格子明窗,用綿紙泡桐油糊得牢牢地。他用指甲徐徐地、輕輕地,劃了一個角形缺口,將指頭伸出外面,接觸到外層的X字窗前。接觸處冷冰冰地,那是鐵造的玩意兒,格子甚粗,任何人也休想破窗而出。

  心中不由暗懍,忖道:「如果所料不差,我已身陷牢籠。」

  從手上的觸覺猜測,這棟大宅雖則霉氣觸鼻,其實卻是纖塵不染,窗戶已經整理妥當,防冬設備十分完善,手指沒感到有灰塵積垢,怎會沒有人?

  他心中明白,目前是進易出難,如想從廳門退出,可能受到可怕的暗器襲擊,也許多面早已受到包圍,想出去絕非易事。

  他也不想在這時退出,斷沒有入寶山卻空手而歸的道理,既來之則安之,沒有甚麼可怕的,有道是不久虎穴,焉得虎子?他的膽氣已遠非半年前可比,沒有人可以嚇住他了。

  他本想用屠龍斷犀匕將窗格毀了預留退步,但稍一思索便不再考慮,豈能預留退步於人?他小心翼翼向在沿壁徐移,以手代目,發現了牆上掛有書畫,壁角有花几盆景。從任何角度推測,皆可證明宅中有人居住,絕非空宅。

  「好吧,咱們看誰先沉不住氣。你們既然將我引來,必定有事待決,我不信你們能憋得住。」他想。

  他佔住壁角,定下心神坐下,泰然靜候變化。

  久久,有動靜了。首先,一絲異香入鼻。

  他反應奇快,不管是甚麼香,立即屏住呼吸,將白龍辟毒珠放在鼻端狠狠地吸入幾口氣。

  接著,廳中心的一張長案上,突然綠光乍起,像是一盞螢燈,幻發著令人心悸的綠芒,綠色的光線依稀可辨,照亮了大廳,顯得清冷迷濛,鬼氣沖天。

  大廳寬約四丈見方,堂上沒有神案,不像是一般民宅的廳堂,倒像是大戶人家的花廳。四面的牆壁是青碧色,此刻看上去卻黑黝黝地,人藏身在內,假使光線不夠,還真不易發現。

  螢燈突放光明,但光線極為微弱,只可依稀分辨神案四周丈內的景物,無法照亮四壁。

  安平穿的是青夾直裰,盤坐在壁角不動,很難被人發現,除非他移動,不然誰也不知壁角有人。

  在微弱的線光閃爍,他看到正壁中心稍下方,有一塊慘綠而蒼白的圓形物體,定神看去,起初認為是壁上懸掛的字畫,卻又小得不像字畫一類物品,最後方發現是一個人的面孔。但只看到面孔而已,不是身軀。

  這張面孔慘綠得怕人,五官不易分辨,只有一雙眼睛綠芒閃閃,極為可怖。

  安平心中懍然,感到渾身汗毛皆悚然豎立,脊梁有冷氣上升,右手不自覺地抓住了劍靶,本能地抓得緊緊地,蓄勁待發,心中悚然忖道:「我不清世間真有鬼,但這傢伙怎麼只有一張臉孔而沒有身軀?這張面孔是這般可怖,必定慘白得不像是人,哼!我倒要看看這是啥玩意。」

  他定下心神,悚然的感覺逐漸消逝,一面留意怪面孔的動靜,一面留心四周的變化。

  不久,地面似乎傳出沙沙怪響,片刻,腥風撲鼻,地面隱約有物移動。

  他大吃一驚,心中駭然叫:「老天爺!冬天哪來的這許多長蟲?」

  原來地下的移動物體,乃是千百條五顏六色、大小不等、長短不一的異蛇,從兩座後廳門湧出,向外蜿蜒游動,到了廳中便四散分開。

  有上百餘毒蛇向他盤坐的角落遊來,發出了噴氣異聲,急滑而來,游走的速度加快。

  他第一個念頭是趕快離開,剛想站起,眼前突然出現異象,快速爬來的毒蛇,在丈外突然靜止不動,噴氣聲亦斂,有些已扭頭折向滑走,去勢比來勢更快。

  他突然憬悟,必定是白龍辟毒珠發揮了功能。

  他心中一定,仍然安坐不動,靜觀變化。

  久久,毒蛇大部分已逃逸無蹤,另一部分則蟄伏不動,似乎已經嚇軟了。

  慘綠色的面孔突然徐徐上升,升高數尺方行停住。

  他心中冷笑,心說:「果然是人,他居然想裝神弄鬼嚇我呢!」

  原來面孔上升,被他看出了破綻。那人穿了一襲碧綠色的長袍,與牆壁同色,渾身裹在與背景相同的長袍內,安坐不動,綠光幽暗,所以無法看出底細,這時人影移動,便逃不過他的神目了。

  「甚麼人在那兒?」綠面孔說話了,聲如梟啼。

  「區區夏安平。」他泰然地答。

  「你不問我是誰麼?」對方再問。

  「閣下如果說出,在下並不反對。」

  「老夫是鬼。」

  「是鬼豈會自稱老夫?稱老鬼豈不更像些?」

  「小子無禮!」對方怒吼。

  「你這是自取其辱,可不能怪我,早些時在下曾經扮鬼,敢說比你閣下扮得更高明些,何必嚇唬我?」

  「你小子膽子相當大,果然名不虛傳。說,你用什麼藥物將蛇陣驅散的?」

  「在下不怕蛇,蛇便會怕我,何用藥物?」

  「胡說!看來,你小子已經料定咱們有蛇陣,可知定然已發現咱們在圖謀你了。說,誰透露消息給你的?」

  「正相反,在下入暮時分方到達縣城,對城中的一切陌生得緊。剛才誘夏某入伏的人,更不可能透露你們的詭計,你閣下的話問得太欠思慮,缺乏事實佐證。」

  他的詞鋒相當銳利,令對方難以忍耐,意在迫對方暴露將他誘來的意向,因此相當不客氣。

  果然料中了,對方勃然大怒,舉步欺近,像一個幽靈般冉冉超過長案,聲息全無。經過案旁時,螢燈映照下,這人的臉色更為慘綠可怖。窄頭、凸眉骨、朝天鼻、高顴、獠牙。凸眉剩下幾根疏短的眉毛,留了八字短灰鬍。深陷的眼眶中,嵌了一雙銳利如鷹,綠芒熠熠的眼珠。身材瘦峭,高約七尺。穿了一襲碧綠色長袍,左肋下挨了一把連鞘長劍。步履輕盈,像是腳不沾地,上體毫不晃動,僅一雙腳徐徐移走。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,他在用一種武林罕見的輕功提氣術,在安平面前示威。

  安平也徐徐站起相迎,面面相對,無畏無懼地盯視著這位自稱為鬼的人。

  「你小子認得老夫麼?」這人在丈外止步,不友好地問。

  安平搖搖頭,冷冷地說:「抱歉,在下對老丈陌生得緊。請問,老丈派人將在下請來,有何見教?將有利於在下麼?」

  「老夫姓牟,單名彤。」

  「在下出道太晚,對老丈的名號陌生很緊。」

  「難道說,你的師門沒將山靈牟彤的名號告訴你?」

  「對不起,家師不是江湖人,不會提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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