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影寒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三


  南丐已難以支持,用近乎崩潰的聲調說:「你小小年紀,竟比我這老江湖還精明,可怕,算我倒霉。偏偏遇上你這位多管閒事尋根究柢的人。那晚我在吟菊院相好粉頭處度夜,半夜起來發現瓦面上有夜行人經過,一時好奇,便上屋跟蹤,發現一個身材玲瓏穿夜行衣的女人,隱沒在敬業錢莊的後院,身上帶有脂粉香,而且身材凸凹分明,所以知道是女人。這女人輕功身法十分高明,幸好距敬業錢莊不遠,不然只怕無法追蹤她!她的輕功嚇我一跳,不敢再跟上去,同時我也無暇過問,在暖被窩裏抱女人快活,不比追蹤不明路數的夜行人舒服得多麼?所以便轉回吟菊院,不再過問。」

  「哼!你就憑這點線索,便斷定這是警幻仙子麼?」

  「其一,九江府輕功有如許驚人的女人,捨仙子其誰?其二,警幻仙子在早些日子,便指使甘心替他賣命的人,像北丐、黃山練氣士、入雲龍等人,全力搜查三廠的人,不許那些鷹犬們在九江逗留。其三,第二三兩天,三廠曾在敬業兌銀票的六名鷹犬先後被殺。因此,可以斷定那夜入敬業錢莊的女人是警幻仙子。」

  「你這老狗胡說八道,憑你自己的臆測,便武斷地誣陷警幻仙子。哼!不割掉你的舌頭,你還會在外興風作浪信口開河哩!」安平恨聲說,刀尖向南丐的嘴巴徐伸。

  「住……住手,聽我說……」南丐恐怖地叫。

  「你還有話說?」安平將刀尖停在南丐的下唇上冷笑著問。

  「那警幻仙子夜間出沒時,蒙在臉上帶一條織花黑網巾,五官欲隱欲現,令人看去倍增神秘。那夜的女人,臉上帶著同樣的織花黑網巾,當然是她,古某與警幻仙子無仇無怨,為何要誣陷她?這是那晚在下所看到的實情,信不信在你,何必迫人太甚?」

  安平收了刀,將南丐放下,冷笑道:「你偌大年紀,做事全憑意氣用事,只知損人利己,不擇手段,無所不用其極,僅憑黑夜一瞥,你使興風作浪的胡說八道加人於罪,你算什麼江湖好漢?你記住:今後行事,沒抓住真憑實據之前,不許你無事生非亂造謠言,不然,哼!在下會收拾你的。帶著你那兩個爬不動的同伴,趕快給我滾離峽江鎮,這兒的事已經夠麻煩,用不著你這渾水摸魚的老奸巨滑推波助瀾。明天辰牌初如果還未離開,在下必定將你埋葬在這兒,信不信由你。」

  南丐有生以來,第一次受到這種令他痛心疾首的折辱,死瞪了安平一眼,一言不發地走向兩位門人。

  安平過了橋,逕自走了。

  南丐替兩個門徒起出暗器,幸好百寶囊中帶有金創藥,撕衣袂裹好傷,扶著兩人走向丁家。

  「師父,這傢伙到底是誰?」宋堅咬牙切齒地問。

  「是周家所請的安姓少年。」南丐恨聲答。

  「這人是何來路?」

  「我會查出來的,江湖人的姓名雖可改變,人卻改變不了,他絕保不住身分的秘密。怪事,他為何要追問警幻仙子的事?這是一條線索,讓我冷靜地想想。」

  不等天亮,師徒三人咬牙切齒地離開峽江鎮北行,東方發白,在離鎮五六里處,碰上了晝伏夜行匆匆南下的五湖浪子杜天奇,和一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漢。他與五湖浪子彼此並無交情可言,但曾經見過面,為了打聽消息,硬著頭皮上前招呼。

  安平乘夜返鎮,距驛站還有半里地,突見路側樹影下,站著兩個黑影,不言不動像是一對幽靈。

  他深懷戒心,站住了,相距三丈餘,運功護身沉著地問:「兩位在路旁相候,請問有何指教?」

  對方一身黑短襖,黑巾蒙面,只露出一雙大眼,無法看出相貌,天色太黑,黎明前的陣黑已臨,連眼神和表情也無法看清。身材稍矮的蒙面人突然掠出,低喝道:「接掌!」聲出掌到,一閃即至,走中宮出掌劈至。

  他不甘示弱,蓄動以待,出掌硬接來招。

  「噗!」一聲悶響,雙掌緣接實,兇猛的勁道相接,人影倏分,兩人同向一旁斜飄八尺。

  蒙面人「咦」一聲,喝道:「好!再來一掌。」

  聲落,重又撲上,斜身一掌撥拍而出,一無風聲二無勁嘯,來勁奇疾奇猛。

  安平已聽出對方的嫩嗓音中並無敵意。撥拍而來的掌招不是傷人的手法,也就不打算搶攻,用同一身法迫近,再以同一手法出掌接招。剛才那一掌已令他心中懍戒,不敢大意,果然用了十成勁。

  「啪!」暴響乍起,石破天驚,兩人勢均力敵,同時倒退八尺,兩人的手臂都抬不起來了。

  蒙面人突然掠身退至先前站立處,低聲向同伴過:「爺爺,他的潛勁似乎比雲兒韌半分,內力也比雲兒純厚些兒。」

  另一黑影點點頭,也低聲說:「很難得,小小年紀已有此造詣,天下大可去得,用不著咱們爺兒倆替他擔心了。我們走!」

  雲兒遙向怔在當地的安平揮揮手,朗聲說:「兄臺,後會有期。丁家的事,兄臺似乎心腸太軟,只除去丁二虎,並非解決之道。我們已替你制了丁大郎的陰廉穴,不出三天,他便會渾身發紫黃斑而死。除惡務盡,一路哭不如一家哭,不除元兇首惡,峽江鎮永遠不會太平,休怪咱們越俎代庖。」

  兩蒙面人突然展開輕功,向鎮中如飛而去,安平拔腿便追,相距兩丈餘,較上了勁,前走的如流光,後趕的像逸電。安平悚然而驚,趕了半里地,竟然無法拉近分毫。兩蒙面人攜手而行,腳步如一,起落間遠屆三丈餘,奇快無比。進入鎮口,兩人向街右的小巷一竄,躍入一座院落,一閃即逝。

  安平不敢再追,十分遺憾地轉回周家,由來人略帶童音的話語中,顯然對方的年齡比他還要小,輕功竟然如此超塵拔俗,不由他不暗自警惕,要加倍努力鍛煉,以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,他怎能輕懈?江湖上具有奇技異能的人比比皆是,稍一大意便會性命難保,惟有身具絕學的人,才能平安地在江湖中闖蕩。他暗暗下定決心,抱定歷練江湖的宗旨吸取經驗與教訓,不管爾後是否復業從商,目下既然在江湖浪跡,必須以江湖人的身分和眼光適應環境。

  第二天,丁二虎被白無常嚇死的消息,在鎮上轟傳,人心大快。

  丁家的人整天不在鎮中,卻派人帶了丁大郎的求救書信,急奔玉笥山向承天宮的道士求救。

  五湖浪子一群人,並不在鎮中打尖,卻在鎮北巴丘廢墟的周瑜廟落腳。

  五六名行商打扮的人,在鎮中各處出沒,留意著周家的大門窺伺著出入的人。他們是五湖浪子派來的人,要摸清周家應聘的護院師父是誰,看看能將南丐嚇跑的人是何來路。

  安平不知五湖浪子到了峽江鎮,早膳後,他獨自前往鎮北尹家會晤碧眼行者。這一來,暴露了行蹤,被五湖浪子的人認出他的身分,他卻一無所知。

  碧眼行者並未在尹家逗留,尹子玉夫妻將安平請入內堂,千恩萬謝叩謝活命之恩,說碧眼行者已到周瑜廟去了,要安平留在周家,可能在午間前往周家辭行。

  安平返回周家,派兩名老僕出外打聽丁家的消息,近午時分,碧眼行者從屋後逾牆而入。

  兩人在內堂相見,碧眼行者臉色沉重,示意安平摒退伺候的僕人,連奉茶水來的小丫鬟與小太歲亦不許逗留。然後沉著地問:「老弟,你可認識五湖浪子和游龍劍客狄華麼?」

  安平一驚,坦率地說:「不錯,小弟與五湖浪子原先一度是朋友,但卻不知那傢伙是怎麼回事,一再愚弄及陷害小弟,至於用意何在,小弟卻莫名其妙。至於那游龍劍客狄華,小弟聞名久矣,卻無緣識荊。談兄問這些事,有何用意?」

  「五湖浪子在江湖確是大名鼎鼎的英雄,但兄弟認為他有點自命不凡,而且行蹤詭秘,這種人不可信賴。老弟,能不能將你與他的事詳加說明?」

  安平略一沉吟,便將在廬山的事概略地說了。

  碧眼行者靜靜地聽完,冷笑一聲說:「老弟,你知道了塵是誰麼?」

  「小弟不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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