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一六三


  北面,鬼火仍在飄浮,但魅影逐漸消失。啁啾鬼哭之聲也漸漸消逝。

  兩人一曲一曲,吹奏了兩個時辰,宇內萬籟俱寂,只聽到呼呼寒風掠過原野的聲浪。

  中原緩緩停住,向海蕙說:「夜寒如冬,靠在我身畔歇歇,我用龍簫吹奏足矣!」

  海蕙功力相去太遠,偌冷的氣候,她額上大汗如雨,如果沒有體溫散發,汗可能會結冰,她委實支撐不住,只輕嗯了一聲,便倚在他身畔沉沉睡去。

  中原身後,是相擁而眠的永春和草原黑龍,蜷縮著緊靠中原身後,也睡得極甜。

  中原凝神行動,身上熱浪四逸,他不但沒有汗,而且精神益旺,間歇地發出簫聲。

  整整一夜,他時歇時奏,徹夜支持,在凌晨快到時,他方油然生出倦意。

  又是一天過去了,東方發出微暈,漸漸地光明重臨大地。

  中原感到一陣困倦爬上眼皮,眼皮要向下搭,一夜中,他透支了精力,人到底不是鐵打的,委實難熬,如不是發出伏魔神音,三五晝不眠不休,絕不會令他困倦,能支持一夜,真不簡單。

  兩儀相成大真力,不能迅速獲得大成,固然在三月中便可獲得心法秘要,但必須苦修方可臻於精純之境,目下他的勁道可發不可收,昨日飛劍遙擲,幾乎斃了草原黑龍,雖用全力把劍震偏,然仍傷了她的手膀,可見他的功力距化境仍甚遙遠。

  經過一夜行動,他的修為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,但他自己並無所知。

  當他正感到需要歇息時,偶然抬頭四顧,不由大吃一驚,倦意全消。

  前左右三方,從十丈外起,遠至半里外,爬伏著許多稀奇古怪的龐大洪荒異獸散處各地,全都沉睡不醒。有些重有數千斤,有些瘦小如豹狼,有些是三個頭的大爬蟲,有些是有巨角的三足角蟾……其中有體重二三百斤的有尾大蝙蝠,和面似骷骨架似的青銅色僵屍與大猿。

  他不敢停止簫聲,用腳推醒海蕙,說:「快!將爹綁在我背上。」

  海蕙陡然醒來,在朝暉中看清了附近景象,嚇得手腳都軟了,粉面上爬滿了驚恐的神色,但她不得不強按心神,急促的將永春和草原黑龍叫醒,讓他們喝飽了水,動手將永春綁在中原背上。

  中原站在那兒,不停的調弄龍簫,柔和的簫聲裊裊四散,把他們三個人攪得無精打采,老想睡覺,如果不是附近恐怖景象刺激,他們真要倒下再睡了!

  中原看一切停當,抽空說:「往回走,跟我來。」

  他一面吹奏一面走,速度不能太快,在鬼魅與異獸中悄然向西北方向急走。

  永春一到中原背上,便困倦睡了。草原黑龍與海蕙左右緊跟,她倆渾身顫抖,心膽俱寒,如果沒有中原為她們壯膽,早軟倒了。

  退出三里地,便向東北方向急走,那兒有一處稍高的丘嶺地帶,相距約有五里地,如果站在丘嶺頂端,定可將附近二三十里內的景物看清。

  他們終於到了丘嶺頂端,精神一振。正東二十里左右,已可看到隱隱枯黃色的草原,在灰白色的死域裏,看得甚是真切,距草原不遠了,快脫險啦!

  左右兩側,是鹽澤死域的狹谷淺澤地帶。所立處的丘嶺是一條山梁,向東延伸,十里外,淺澤帶終止,再往前走便沒有沼澤了。這一帶淺沼地區中,人和駝馬的白骨特別多,枯骨零亂,慘象令人不忍目睹。

  「草原!草原!」草原黑龍狂叫,喜極而泣。

  「我們得救了,天哪!」海蕙也含淚歡笑。

  重生的喜悅,在他們的臉上升起。中原卻劍眉鎖緊,停止吹奏,向十里外一指,沉聲道:「瞧那兒定是一處丘陵斷絕地層,絕不是山梁凹部,咱們必須降下方能超越死域出困。也許,那是左右淺澤地會合之處,兇險……唉!也許有更難纏兇猛的奇獸在內哩!」

  提起怪獸,兩位姑娘心往下沉,海蕙的笑容消失了,惶恐絕望的神色重又爬上臉頰,惶然說:「原弟,我們……」

  「那只有退回重找出路。」草原黑龍絕望地說。

  「不!到那兒再說,後退也是死路,沒有退路。」中原豪情駿發地說,在她們面前,他不能示怯,那會嚇壞她們。

  簫聲停得太久,後面八九里群獸漸漸甦醒,數聲厲吼傳到,地動山搖。

  眾人轉身看去,心往下沉。中原一咬牙,向海蕙問:「蕙姊,你可會按律樂歌?」

  按律樂歌,乃是本朝宮廷的定制律樂,每月不同,共有十二闋,用音樂演奏,並有歌手應和,歌詞奔騰澎湃,氣吞河嶽。那時已是明朝中葉,這些樂章已開始流入民間。十二律樂中,雄壯者居多,與武舞曲性質相同,令人聞之血液沸騰,豪情逸發。

  海蕙訝然點頭,說:「會,原弟……」

  「我們合奏大呂本宮大呂宮。」

  這是第十二闋律歌,用在十二月,俗名高宮,大呂是律名,宮是調名,排在最後。這一律的譜曲名,叫做風雲會,曲詞少不了是歌頌大明太祖朱元璋的豐功偉績,不值得寫出。

  「原弟,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中原俊目中神光電射,沉聲道:「這些異物為害人間,容不得它們橫行,我們合奏高宮,讓他們自相殘殺。」

  「可是,我的功力無法將簫音聚傳十里外。」

  「不要緊,我可將你的簫音導引匯合傳送。」

  「好,試試看。」

  兩人盤膝坐下,請草原黑龍在身後迴避,雙簫第二次相合,以雷霆萬鈞之威向那兒傳去。

  本來,簫最適合於抒情的樂曲,悲涼淒切時,令人淒然淚下,卻不適於吹奏雄奇壯烈的樂章。高宮的本調,該是渾雄,但中原卻間或提高八度,並不時加上徵音,便揉入了兇猛的肅殺旋律,只聽一陣陣令人氣血勃勃翻騰的簫聲,綿綿不絕如怒濤洶湧向前猛傳。

  九里外,灰白色地台上,近四百頭各種洪荒巨獸,如被法術催動,漸漸不安靜起來,吼聲震耳,開始奔東逐北,它們本發現天色大明,要火速奔下沼澤地區藏匿,被簫音所催,誘發了它們一夜未進食物的饑火,神經似已錯亂,終於,開始互相殘殺了。

  乖乖!數百頭洪荒巨獸開始怒吼,大地在撼動,煙塵滾滾,那白晝失明的長尾巨蝙,和巨大的夜間爬蟲,最為倒霉,只能盲目地自衛,巨蝙則滿天亂飛,亂衝亂撞。

  天空中,出現了大群巨雕,還有從西域飛來的大批禿頭大鷲,越來越多,開始凌空下搏,首先遭害的失明的巨蝙,它們無法抗拒從上空下搏的鋼爪鐵嘴,紛紛下落。

  大雕不易集合成群,因為它們體型過巨,胃口奇大,多了便找不到食物,但體型不大的禿頭鷲,卻是最兇猛的暴君,當朝陽上升時,它們但乘熱流上升,在空間,可以看到它們細小的身影,飛得太高,看去不大,其實每一頭的翼展,皆在五六尺之間,最大的甚至有八尺,在地下向上瞧,它們的身影零零地,不易看到兩頭並肩飛翔,可是如果在它們左右留心細察,便可看到三五里的距離,有它們的同類,在緩慢飛翔。

  這種禿頭鷲最狡猾而聰明,它們把地面劃成區段,每一頭都監視一處地段,發現了死人死馬,便會發出鳴聲,招呼它們的同伴,齊向這兒集中。

  但它們除了小畜類之外,極少攻擊活的人畜,因為它們喜吃腐肉,它會耐心的等著人畜倒斃方行衝下,在我國西北一帶,因為有大雕形同強盜,經常不等人畜倒地它便下手,禿頭鷲獲食的機會不多,所以它們的地盤,逐漸向西移,從青康藏雲貴直至中東,甚至非洲的一部分,都是它們的獵食地,有些舉行天葬的民族,將屍體放在禿山頂或沙漠中,讓這些禿頭鷲做點心,認為是最好的葬禮,吃得越光越好,只有惡人才沒禿頭鷲來吃云云。

  它們餓慌了,也會拼命掠食,一來就是數百十頭,人畜遭迫害。今天,它們又大批而來,開始和大雕搶食了。

  在方圓五六里之內,展開了殘忍畜生大屠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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