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一二五


 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,喃喃地說:「即使是人間不可一世的風雲人物,死後仍是一堆枯骨漸化泥。唉!人就是這樣的,怪不得佛道兩門善門大開,共嘆此身難得,早入仙佛之門,共記正果,永保軀骨。這兩個人雖死去許久,屍骨仍未鬆散,生前定然是修有至金剛不壞法身之人,在人間定非無名之輩,但仍然暴死荒山陋屋之中,豈不可嘆?」

  他跨入室中,轉首環顧四周,在已經半朽的厚重木壁上,赫然發現了冰魄神劍以通玄指力劃出的字跡,奇大清晰的四個大字,令人心神一震。

  他目定口呆,喃喃地說:「是冰魄神劍林老前輩夫婦,天啊!寰宇四侶之首,想不到他兩人竟然會死在這邊荒窮山之中。」

  他慨嘆良久,便向兩具枯骨拜了四拜,站起想看清壁上的字跡,可是他失望了,壁板已朽,濕氣已將木面腐壞了一層,除了「等待,希望」四個字,以及兩人的名號之外,字跡已模糊不清,無法分辨了。

  冰魄神劍苦心孤詣所佈下的機關,要等待有緣人,但無情的歲月,將他的一切計畫粉碎了,前面的五具枯骨,大概是心地不良,因而被屋中的機關取去了性命,也將機關毀掉了。可惜,這些枯骨不能說話,不然將可告知世人,他們的生命是如何結束的。

  找不到字跡,室中也無異處,腐朽了的衣物紙卷,皆一觸即散。

  他略一流覽,不由慘然,心說:「兩位老前輩曾是一代英豪,在江湖上曾留下了無數轟轟烈烈的英雄事蹟,永垂武林,我怎能讓他們的靈骨,暴於這座腐朽的小屋中?我得出力使他們入土,人死理該入土為安。」

  他找來一具尚可派上用場的木箱,開始將靈骨一根根整齊地堆壘在內,最後,尚有幾枚小骨散落在衣衫腐化而成的塵朽灰中,他用枯枝在灰中撥尋,一一盛在木箱內。

  驀地,他發現床板上冰魄神劍林鴻所坐處,隱約現出字跡,一時好奇,便撥開灰土看個究竟,字乃是用利錐貫入神功所寫成的,並非刻就的,筆劃勻稱,深有六分,深度並無參差之象,令人大嘆觀止。

  他將字全行撥出,每一字約半寸大小,寫道:「屋後崖壁右側,突崖之下有一爪痕,可抓住運功向外拉出,必可現出一個巖穴,發現吾骨之人,請將臭皮囊移入巖穴中,冰魄神劍林鴻留字。」

  中原哦了一聲,將骨箱搬出室外,向後門崖穴走去,一面說:「原來老前輩已經早有安排,只是未曾被人發現而已。我定然替他辨到,免令他夫婦露骨於野,含恨九泉。」

  崖壁就在後門口,黑暗陰寒,蟲蛇隱匿,要是換了旁人,恐誰也不願替兩具枯骨浪費精神。

  他在壁右尋找,果然發現八尺高近簷處,凸出一塊尺大巖石,壁面已經全被青苔長滿,下面看不見爪痕。

  他用樹枝一陣刮撥,距地四尺處出現了一個拳印,五個指孔深有兩寸,稍向內收,他用手插入指孔,還好,他的手大,與指痕恰好吻合,正好用勁,便立刻奮力向外一拔。他神力驚人,可是石壁似乎是鋼製的,並無移動的跡象,怎能拉開,四面也沒有石縫啊!

  「怪了!為何不能拉開?老前輩的遺字留言,不會騙人的,難道洞穴已經合起了?」他困惑地自語。

  他一發狠,便一陣猛推,並用肩狠撞,許久,再扣住指痕向外緩緩運功徐拉,他怕將指痕一下拉毀了。

  「好了!石壁果然能動了。」他心裏狂喜地叫。

  他的辛苦沒有白費,一塊三尺見方的巨石,緩緩向外移動,十分沉重。

  石塊方整,重量不下千斤,終於被他拉出,「砰」一聲跌倒在地。他本想將骨箱塞入也就算了,但向裏一看,發現是兩個大小的石洞,裏面倒還乾燥,心中一動,便將箱擱入,到屋中找到兩段枯木,出外折了一段硬枯枝,費勁地鑽木取火。

  屋側房間原堆有許多松柴,並有現成的松明,經過了漫長的歲月,松明乾燥而無腐壞之象,正好派上用場。

  他引燃一根松明,鑽入洞中,洞中一亮,首先便照亮了石壁上的刻字,之外並無長物,僅正壁依石崖處刻了一個石座而已。

  他將骨箱擱在石座上,再舉火向壁上細看,越看越興奮,暗叫道:「我不如人之處,就是內功遜人一籌,玄陰心法保命尚可,卻無法與他們一決雌雄,有了這種神功,我何懼哉。」

  在松明的照耀下,字跡清晰可見,刻的是:

  「余鑽研內功有年,歸隱雪山之後,另創一種集陰陽於一身,冶剛柔於一爐之神奇心法,定名為兩儀相成大真力,陰陽二體合而生萬物,孕萬機於其中,二力相成,生生不息,善為運用,可生萬物亦可毀萬物,力之所至,金石為開,收發由心,六合如一,勤加苦修。可臻大成,如根基已築,先天真氣已成之人,期以三月,即臻化境,爾收吾骨之人,即為吾徒,切戒毋濫相傳授,以免日後為禍武林。慎之慎之。」

  下面,是兩儀相成大真力的心法,洋洋大觀,詳示練功進程,與可能發生之後果與現象等等。

  祝中原悟力超人,天資特高,對心法的領悟程度,極為驚人,細看至第三遍,便參悟了五六成。他向兩人的屍骨叩拜,默禱一番,立即開始心訣行動,循序漸進苦練。

  晚間,他悄然摸上藏劍的懸崖,將承影劍取回,正式閉洞苦修,除了獵食之外,絕不外出浪費時間。

  天下無難事,端看人是否有心,他練了十天,精勤不懈,比常人苦練了一月的效果更大,不僅先天真氣已見日漸精純,居然可以體外發出,掌上已可發出劈空內勁,遠及尺外了。

  這十天中,笑判官和笑閻羅不僅沒離開山區,連六盤人屠也沒離開,正在全力搜尋中原的下落,更招來了十餘名江湖敗類,漫山遍野設下埋伏。

  江湖客卻因為閃電手中毒不輕,惺惺相惜,他將人救至靜處將養,沒在山中逗留,獨腳色魔也沒離開,他也想奪劍,獨自一人像個鬼影,偷偷摸摸在旁窺伺。

  中原不知他們未曾離開,更沒料到山區裏危機四伏,反正他極少外出,也沒有人找得到他。

  轉眼間,一個月過去了,六月中旬悄然光臨,山中無歲月,但由月色與溫度,可以知道盛暑已經快來了。

  祝中原的進境委實驚人,短短一個月的辛勤苦練,竟然達到了化神之境,距返虛的境界已是不遠了。

  由心訣進程上看,他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進境,他自己感到困惑,深怕因此而導致真氣走岔的危局,但事實上卻一無異樣,氣機蓬勃,收發由心,不像是反常的景象,他卻未想到,這一切的成就會是三首赤委蛇的靈氣所促成。

  他這時的功力,已經脫胎換骨令人刮眼相看了,那若有若無剛柔並濟的神奇潛力,舉手投足間遠屆丈外,全力一擊,足以化鐵溶金。

  功力到家的人,做人的修養也必定隨之而高深,中原為人本極隨和,在苦修神功時,兩儀相成大真力神功便是集剛柔於一身的奇學,沒有良好的修養與無窮的忍耐力,是無法練這種武林絕學的。

  他比往昔更深沉,也更堅強,準備等待希望的實現,這希望極簡單,就是到塞外尋找父親回家。他對往昔一再輕視他的人,並不懷恨,可以說:他今天能有如此成就,未始不是他們的迫害所造成,他因而寬恕了他們。

  可惜!在劫者難逃,他雖有寬恕之念,事實卻不容許他超然於大劫之外,他唯一不肯寬恕的人,就是那白妖狐那淫賤貨,他在心中發誓,非要將她廢掉方肯罷手。

  這天,他想起百里外石縫中的衣物,其中有最重要的大同府王巡撫大人所給的出關路引,還有鳳凰夫人所贈的金珠,全在百寶囊中,這些東西千萬不可丟失,不然問題就重重,他要回去取來。

  一早,他飽食了一頓兔子肉,結束上路。

  他上身本沒有上衣,露出上身雄虎一般壯實的肌肉,腰帶上插著龍簫,肘後隱著承影劍,腳上穿了獸皮包──他無鞋可穿。

  從腐草堆中開出的小洞鑽出,他踏著晨曦向南急走,以比常人略快的腳程,奔向曾出現三首赤委蛇的奇峰走去,卻不知過了雪山主峰不足二十里,便是群魔伺伏搜尋之處。

  這些天來,不僅笑判官一群人沒離開,而且更招來不少兇魔,準備不久之後大搜山區。

  自月前中原獲劍之後,笑判官由於召集人手,消息竟然傳出江湖,從太原府直傳至河南與湖廣,真快!有不少人陸續向這兒趕。

  時屆盛夏,山嶺中草木欣欣向榮,荒原中一望無涯,全是高與人齊的野草,野獸成群在其中出沒滋生,成了陰森恐怖的世外絕域。

  他泰然越山脊而行,進入了一塊谷地,這兒,距雪山主峰已隔了兩座峰頭。

  驀地,谷底林木深處,突然傳出一聲怪叫,似人非人,似獸非獸,尖厲刺耳,令人心中一震。

  「是什麼野獸?叫聲好難聽。」他喃喃自語著,一面泰然的往前走,野獸算什麼玩意?他才不怕呢。

  「但願不是火龍。」他替自己回答,想起火龍,他仍覺毛骨悚然,乖乖!那玩意誰也無法鬥它,他不知那畜生叫三首赤委蛇,稱為火龍。

  兩座古林之間,有一塊野草高與人齊的十餘畝大荒地,倒還平坦,人行走其間,須將草撥開方能舉步,他身高八尺,草僅及肩,用不著撥草,泰然踏入草叢。

  突然,他哼了一聲,腳步一頓,隨又向前舉步,他耳力通玄,已發現前面草中有物匿伏,如果不是大野獸,定然是人類。獸並不可怕,人卻討厭,他默運神功戒備,防範偷襲。正走間,十餘步外突然傳出「嗤嗤」兩聲銳嘯,接著青芒一閃,兩柄柳葉刀赫然停在掌心上,青芒閃閃,寂然不動。

  他站住了,淡淡一笑道:「朋友們,這算是武林人物麼?按武林規矩,是不可以在如此接近的距離內,一聲不吭出手暗襲的。朋友,你們有兩個人,請站起來說話,你們為何要向祝某人下起手來?」

  沒有人站起,他冷笑一聲,又道:「尊駕真要祝某回敬你們麼?未免太不值得了。」

  仍沒有人站起,但草中卻傳出輕微的沙沙聲,顯然,有人正要向後溜走。

  「站起來!」他沉聲叱喝。

  草一陣急響,有人撒腿向後溜。那是兩個青衣伏路小賊,不然不會那麼蹩腳,相隔十步,暗器竟然不中,溜走時又發出這麼大的聲音。

  兩個伏路小賊被中原鎮定的神態所驚,那暗器自落的神力,更令他們心驚膽跳,亡魂皆冒,腳底下抹油,抽身回竄,溜之大吉。

  竄了十餘步,突然,他們倏然止步,呆如木雞。

  對面五六步草叢中,突然冒出一個高大的赤膊人影,正劍隱肘後,左掌前伸,掌心托著兩把柳葉刀,用淡淡的微笑迎接他們,正是祝中原。

  「請留駕,朋友。」中原的語音極為平靜。

  兩賊神魂入穴,同時大吼一聲,伸手到背上拔劍,要拚老命奪路。

  中原左掌倏揚,青芒一閃即至,「錚錚」兩聲脆響,出鞘一半的長劍,竟被從護愜處擊斷,劍身掉入鞘中去了。

  兩賊劍向上一揮,「哎喲!」他們驚叫,只有兩具劍把,如何拚命?

  「朋友,你們再想動手動腳,休怪祝某下手治你們了。」中原語音變冷了。

  「分!」一名賊人叫,將劍把劈面向中原扔出,向側便竄,可是只奔出兩步,突覺章門穴一麻,渾身一軟,哈哈狂笑著倒下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