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九三


  走著走著,她也落在後面,突向表妹一打眼色,海蕙不知就裏,正想開口問,她卻用纖手向後一指,呶呶嘴。

  平時,表姐妹兩相處極佳,從小在一起長大,一同練功也會調皮,眉言目語心心相通,海蕙一看表姐的神色,便知道意何所指,便點點頭,表示了然,並向後伸拇指輕點。

  轉過一道山脊,進入密林,遠遠地可以看到十里外腳下的官道。

  眾人身法逐漸加快,向下飛掠,姐妹兩突然拉後三五丈,一打手式,閃電似掠入側林方中往枯草一鑽,先躲會兒再說。姥姥一行人,直降下兩里地,才發現不見了兩位姑娘,急急地往回走,錯過了。

  兩位姑娘躲了將近半個時辰,才向先前山谷中掠去。

  到了山谷,但見屍體零落,血腥中了欲嘔,四周鬼影俱無。

  「表妹,我們且找找看。」秋菡惶然地說。

  「表姐,我……我怕。」海蕙臉色灰白地答。

  「怕什麼?」秋菡訝然地問。「我怕……怕他真在屍堆之內,天呀!我……你……」

  「要來事終須要來,表妹,怕什麼!勇敢些。」

  「天可憐見,希望他不要在死屍堆之中。」

  姐妹倆折了一條樹枝,逐個翻動屍骸,謝謝天!其中沒有中原在內。

  海蕙找到水邊,突然大叫道:「表姐,看那兒。」

  那是泉北的一座五尺高的石壁,褐黃色的稍平滑一面,有人用劍尖刻了兩行字,下面落了款,石旁,插了一柄長劍顯然是刻字的人,刻完字後順手插在那兒的,投入石中近尺,這人臂力與內力都不壞哩。

  兩人走近一看,大喜過望。

  字體方正,其大如拳,其文如下:

  「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,他年酬夙願,橫劍掃妖邪。祝中原題,成化四年十月丁酉。」

  「表妹,他沒死,他脫險了,謝謝天。」

  兩人似乎渾身脫力,倚在石壁上,久久不能說話,鳳目中流下激動的淚珠。

  良久,海蕙幽幽地說:「表姐,我們何去何從?」

  「去找他。」秋菡不加思索地答,語氣極為堅定。

  海蕙用淚汪汪的星眸,不稍瞬地凝視看她。突然粉面泛紅霞。一字一吐地說:「表姐,小妹有些話,不知該不該問。」

  「表妹,你說吧,自家姐妹,用不著問該與不該。」

  「表姐,你……你愛他麼?」

  秋菡桃腮泛赤,緩緩背轉嬌軀,良久,她的聲音似來自遙遠的天邊,只說了簡單的六個字:「我不知道,表妹。」

  「表姐,你瞞我。」

  「目下言之過早。表妹,你們是天生的一對。」

  海蕙上前輕撫秋菡的香肩,輕聲說:「表姐,小妹知道你的心,走吧!我們到登封去找他。」

  「去登封?」

  「是的,他必定先到登封去。從河南府過黃河進入山西,任何阻礙,均不能阻止他出塞去尋父的。」

  「他不一定會由孟津渡河哩。」

  「會的,他人地生疏。定然依華容漁隱所指示的路徑從孟津渡河,不會由別處走的,黃河渡口不多哩。」

  「好!走吧。」

  祝中原在昏昏迷迷中醒轉過來只覺內腑翻騰頭痛若裂,而且口乾舌燥,他掙扎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屍體,吃力地坐起,便開始運氣吐納,並解百寶囊取出一包歸元散吞下,許久才將身上的疼痛止住。

  鳳凰夫人贈的奇藥,確是靈光,一個時辰之後,便可以開始走動了。

  他走到了泉邊,喝滿了一肚子水聊解饑渴,換下了一身內衣塞入枯草中藏了,洗淨身上的血跡換上了青衣,將龍簫掩在衣內,心說:「這支龍簫確是寶物,竟然可作為兵刃使用。可惜短了些,不然可當劍使哩。」

  他抬頭打量四周,看到了橫七豎八的屍體,只覺心中慘然,同時,他腦中想起了昏厥前的剎那間景況。

  首先,他想起了在武昌客店內嚇走王秀春,神態極不友好的兩個怪人,他清晰地看到他們驚叫著撲來搶救,三道金芒幾乎斃了老乞婆,他想:「怪!他們好像也跟蹤我哩!那天他們對我極不友好。為何又前來救我?那一聲驚叫,聲調與在武昌大為不同。像是出於女子之口!」

  接著,他依稀想到耳中似乎聽到小弟海文的喚聲,而後便人事不省,他想:「小弟似乎來過了,怎麼又不見他?哦!殺聲震天,來救我的人不少哩,定然是小弟請來的朋友。」

  他在屍堆叫走了一圈,所看到的全是賊屍,他們的裝束一看便知,他想:「我暈倒屍堆,他們定然以為我失蹤,所以走了,哼!不知圖謀我的是什麼人?苦苦迫我又為了什麼?」

  他回到泉邊,舉目向屍堆掃了一眼,突然眼中兇光外射,切齒道:「人無害虎心,虎有傷人意。哼!總有一天,我會讓你們知道我祝中原也不是好欺負的。」

  他一咬牙,拾起一把長劍,憤怒地在石上留下了四句心腹之言,狠狠地將劍插入石中,強抑心神覓路走了。

  他本想拾一把劍帶上,但怕惹人注目,思之再三,仍然赤手空拳上路,他走後不久,兩位姑娘也趕到了,山區裏各走各路,雙方都沒遇上。

  他沒到登封,卻向北岔出陽城山。到了開封至洛陽的官道,找一家農舍暫住養傷,一留五日,至內傷痊癒,方上道走鞏縣,他不敢走官渡,便上鞏縣設法渡過黃河。

  那時,洛河並不在汜水流入黃河,那是嘉靖年間的事,目下是在鞏縣北面與黃河會合,會合之地叫洛口,也叫洛水。

  他在洛口花了重金,用十兩銀子僱了一條小船偷渡過河。說偷渡,確是偷,如果被官府查出,要被扣留打屁股,判徒刑一年半,要過河,必須從官渡乘船。他的船是在晚間偷渡,河水滔滔,風急浪險,端的險象橫生,像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。

  船上不僅是他一個人,還有兩個黑衣勁裝的黃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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