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嘯荒原 | 上頁 下頁
二九


  俏書生目光寒芒乍現,向林中叫:「老鬼,你是百丈峰的程老鬼嗎?」

  林中傳出一陣長笑,道:「騷狐狸,你早該知道我老人家。」

  「勝負未分,你出來,不是你就是我,看你這百丈老人是否浪得虛名。」

  「咱們會有機會碰頭的,老頭子警告你,那小伙子我盯了他近十天,是個可造之材,老頭兒就快要進棺材了,不能把一身零碎帶進墳墓,要收他做衣缽傳人,你如果糟蹋了他,老頭子與你沒完,放了他,老頭兒不管你們的事,不然我扭斷你的鳳頭,拔下你的鳳毛鳳尾,再見了,咱們後會有期,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。」

  接著是一聲長笑,越去越遠。

  俏書生不哼一聲,向笑聲處道:「老不死,來吧,隨時恭候,只怕你不來。」

  眾人回到亭中,俏書生大袖一揮,眾人便向亭後走,隱入茂林中。

  俏書生擒住的祝中原,已被另一名俏書生接過,把他的包裹交與健壯少年,將他捧著走。

  亭後不遠,有一條小徑向北行,一行人不徐不疾的腳程,迤邐北行。

  中原被書生捧在懷中,頭右腳左,左臂在書生懷中不時擦動,只覺大為異樣,心中暗呼晦氣,忖道:「又是一個女人!這些是何來路?除了那兩個健僕外,恐怕全是女的哩!我與他們無仇無怨,為何要找我的麻煩?」

  他百思不得其解,索性閉上眼睛,暗中凝聚真氣,想把章門穴攻開。

  他經驗太差,瞞不了假書生,她吃的一笑,往地下一蹲,把他擱在腿上,抽出左手,在他氣門商曲穴上一抹,吃吃嬌笑道:「小弟弟,你最好少打主意,要讓你做手腳,還能像話?乖乖地聽話,對你會有好處的。」

 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,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些玄陰真氣,立即散去,再也無法凝聚了。氣門商曲穴已被制住了,他睜開兩目,挑起劍眉,恨恨地說:「你們這些賊潑賤,要把我怎樣?」

  假書生重新抱起他,媚笑在他頰邊「嘖」一聲印了一個爆吻,笑得極妖極媚,道:「怎樣?嘻嘻,小弟弟,你大可放心,好處多著哩。」

  中原窘得玉面通紅,「呸」了一聲,他幾乎忍不住,想吐她一臉口水,但未吐出。

  假書生一面走,一面看著他的紅紅臉孔,雪白的貝齒咬著紅艷艷的下唇,她眼中的神情,令人心弦狂振,說:「小弟弟,別頑皮,小心我咬你的小嘴兒,乖乖地歇會兒,還有十來里好走哩。我抱著你怪吃力,你還要搗蛋?嘻嘻,要不你抱著我走,如何?」

  ***

  在湘南湘西,共有三條最大的河流,靠東是湖江,中間是資江,迤西是沅江,資江在寶慶府以北,舟楫暢通,也是為危險。有五十三灘,又有四十八灘,雖不說灘灘都是鬼門關,但稍一大意,便有覆舟之慮,行走這一帶的人,可算得與鬼為鄰。

  平時,夏間水漲,大批的木排順江北放,晝夜不斷,真正的客船,都是短程的客人,遠道的客商,寧願走路而不願坐船。

  一行人走了十餘里,前面出現一條碧綠的河流,這就是深秋的資江,以往渾濁的江水已換上了澄清的綠波,不再洶湧奔騰了。

  在一處山彎下,江水形成一道回灣,江水在萬山峻嶺間回流,到這兒水勢一緩。

  江灣中,靜靜地碇泊著兩艘大型烏蓬船,一艘平底小艇泊在江岸蘆葦裏,蘆花把小艇覆住,不易發覺。

  兩艘烏蓬看不到人影,靜悄悄地不像有人,船不小,中艙擺得下四桌酒,在資江上游能看到這種大船,確是罕見。

  一行人到了江邊,走在前面的兩名健壯大漢,發出一聲吆喝,站住了。

  蘆葦裏傳出一聲口哨,站起一個人,揚起手中竹篙,將小船從蘆葦划向江岸一處淺灘。

  俏書生與兩名書童一躍而上,十個人分兩批躍上了大船。這時船上出現了人影,全是赤膊短褲的大漢。

  人全上了第一艘大船,小艇繫在船後,人一入艙,水手們開始起錨,艄公就舵,向下游漂駛。

  這條河的上游不能用槳,要快近洞庭湖方有用武之地,兩側有橫舵梯,便於掌篙,如果是上航,船夫們在左右分列,往復走動掌舵,唱起高壯而節拍簡單的船歌,那情調真夠美,可是掌船的人卻不知其美安在。

  船往下放,簡單多啦!只要一個艄公,保險勝任愉快,不會出紕漏。

  船靜靜地下航,艙內卻很平靜。

  右岸上,遠遠地奔馳著一頭叫驢,驢上是百丈老人程彬,他在三里後沿江邊小路盯梢,緊追不捨。

  內艙一間小房內,書生將中原放下平躺著,粉頰挨到他的耳旁,笑道:「小弟弟,你安心乖乖地休息一會兒,千萬別打主意逃跑。這兒已成了囚牢,踏出艙門,保證你有苦頭吃。」說完,伸手替他解了穴道,轉身出門而去。

  不久,房門輕響,進來了兩名侍女,祝中原正在運氣調息,好不容易方將血脈導行三周天,軟麻之感方行消失。

  他功力一復,便打主意逃走,他必須逃出她們的牢籠,房門一開,他怔住了。

  房內側有一扇花格子長窗,光線不太弱,綠色的光柔和光線,透過了綠色的窗簾,艙內景物清晰可辨。

  房門口進來了兩名千嬌百媚的侍女,天,他們的穿著打扮,簡直是向道學挑戰,也是向他挑戰。

  頭上雙髻簪花耀目,身披一襲淡綠色蟬紗,說「披」,披字有考究,與「穿」大為不同。上領在胸前繫了一朵同色綢花,下襬曳地,人一動,飄飄欲仙,蟬紗似若透明,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裏面只掛了一件粉紅色肚兜兒,直掩到腹下,露出一雙凝脂也似的粉臂,渾圓而勻稱,線條極美的一雙大腿,肚兜的左面,半掩住高聳玉乳之上,繡著一頭栩栩如生,振翅欲飛的小鳳兒,酥胸怒突,蜂腰只勝一握,豐臀若隱若現,撩人綺思。喝!不但身材美,臉蛋兒更美,端的是人間尤物,右首一名手捧一襲摺得整整齊齊的白色儒衫,一雙精美的薄底銀紋快靴,左面的人捧著梳洗用具。兩女看年紀,約在二九年華,像兩朵盛開的緋紅玫瑰花,並肩裊裊而至,撲鼻幽香中人欲醉,臉上綻起的微笑,眼中透露的春情,令人一見即血脈賁張,不能自持。

  兩人同時走近,同啟櫻唇曼聲說:「奉夫人金諭,請祝相公梳洗更衣。」

  中原端坐在艙板上,懶得移動,訝然問:「你們怎知道我姓祝?」

  「相公的路引上已寫得明白。」左前侍女答道。

  他大吃一驚,伸手向懷內一摸,路引果然不見了,不知何時已被人取走啦!可能是書生在制他的氣門商曲穴時,順手牽羊帶走了。

  丟了路引他並不著急,一看包裹不在身旁,他才真急了,包裹中有銀子,乃是他的僅有財產,有些偏僻地方不使用大明通寶銀票,日後即使能逃脫,沒有盤纏,豈不寸步難行!

  但身落虎穴,急也沒用,還好,腰巾裏隱藏的小劍還在。

  他哼了一聲,揮手說:「走開!用不著更衣梳洗。」

  兩侍女在他身前盈盈跪倒,說:「請相公憐憫我們。」

  「自顧不暇,憐憫你們?那不是廢話。」

  「相公如不更衣梳洗,小婢將被丟入江內餵鯊魚,主母令出如山,絕不寬假,還望相公高抬貴手。」

  他被話一扣,強不起來!一把奪過衣衫,一躍而起。

  「出去,我自己來。」

  「相公真是好人,為何不好人做到底?在相公梳洗穿戴齊全之時,我們踏出房門,即是死路,生死兩途,操之於相公之手。」

  「你們的主母是誰?是個沒有人性的人嗎?」他怒聲問。

  「主母人是天下第一好人,但從不放過拂逆她的人。」

  中原心中暗怵,知道遇上了一個極難對付的女人,便不再多說,自顧自踱到一旁。

  兩侍女站起,微笑著上前要替他更衣。

  那怎成?他急叫道:「走開!我自己來。」

  兩侍女不聽他的,伸手去解他的腰巾和紐扣。

  他窘得玉面飛紅,猛地丟掉衣衫,雙手左右俱出,閃電似點中兩女的氣門穴,將她們擱到壁角向長窗竄去。

  拉開窗簾,他倒抽了一口涼氣,外面窗兩側,出現了兩名赤臉虯鬚的壯年大漢,兩支長劍在窗外倏然交叉,即使能破窗而出,也逃不過那兩支寒光奪目的長劍。

  「安靜些,小老弟。」有一名虯鬚大漢含笑發話。

  他回頭掩窗反奔房門,門外卻傳來銀鈴般的語音:「梳洗好了再出來,小弟弟。」

  完了!走不成啦!他略一思索,決定慢慢找機會脫身,便匆匆脫下一身褐衣,換上了衣履,把小劍悄悄插入靴統內,胡亂抹了一把臉,換了玉色髮結,解開兩女的穴道,寒著臉說:「帶我出去,見你們的夫人。」

  兩侍女伸腿扭腰活動了一下筋骨,一個說:「相公好快的手腳,功力不弱嘛!」

  「廢話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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