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壘情關 | 上頁 下頁
二八一


  「好,不讚揚你了,雖則你的確值得讚揚。大哥,帶我去看看湖廣以外的天地,去遊覽那些天下名山勝跡,好嗎?你不會討厭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小旅伴吧?」她無限希求地問。

  林華凝神向她注視,接觸到她脈脈含情,情意綿綿的鑽石般的明眸,突覺心潮一陣洶湧,眼前幻象出現。接著,他悚然而驚,避開那雙火熱的大眼睛,低聲說:「小妹,你跟隨一個心情落寞蒼老,萬念俱灰的人遊山玩水,你會受苦後悔的。」

  「大哥,何苦虐待你自己?」她幽幽地問。

  「我活得好好地,不以為苦。」

  「如果你認為活得好好地不以為苦,那麼,我也不會認為是受苦,更不後悔。大哥,世道艱難,多一個人分擔痛苦,不是要活得好些嗎?」

  他閉上雙目,吁出一口長氣,說:「小妹妹,謝謝你的……」

  話未完,碼頭上突傳來十分熟悉的叱喝聲:「馬上給我解纜,不然搗翻你這鳥船。」

  「獨腳妖來了。」他欣然地低叫。

  冤家路窄,不但獨腳妖來了,沙千里也來啦。兩人威脅船家開船,氣呼呼地踏上跳板。

  剛才發話的人是獨腳妖。

  長沙航行的船行豈是受人威脅的善男信女?一名船夫雙手叉腰,當前面立怒叫道:「客人尚未上齊,時辰未到,不能開船。客官如果等不及,可帶了伙食單據去船行退賬。」

  沙千里哼了一聲,欺近虎目怒睜,手按劍靶沉聲道:「你再說一聲試試看?」

  數名船伙計登時怒火上沖,有人伸手抓木棍,即將動武。

  扮船夫的安華趕忙搶出,叫道:「王二哥,不可魯莽,退上來,我來向客官解釋。」

  「哼!」沙千里陰森森地冷哼一聲。

  安華抱拳行禮,賠笑道:「客官請息怒,還有兩位客官尚未上船,請稍候。對不起,對不起呢!」

  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小的後艄管事老七。」

  「未上船的人,貴船行不去會安排他們搭下一班船嗎?」

  「大爺明鑒,下一班船要等三天……」

  正爭執間,碼頭上有兩名販夫打扮的人向下走,走在前面的人身材矮小,臉色褐灰,青帕包頭,雙手捧著一個盛物的大竹筐,擋住了半邊臉,急急走下碼頭。

  「客人已到齊,可以提早開船。」碼頭上端負責查驗行李的船行店伙向下叫。

  安華讓在一旁,向獨腳妖笑道:「請上船,這就解纜啟綻!」說完,回到後艙外隔窗向林華低聲交代,上岸走了。

  鑼聲震鳴,香煙裊裊,船家焚過香燭祭完江神,船伙計一陣忙碌,解纜,拉上跳板啟綻,長篙齊點,在鑼聲與叱喝聲中,船緩緩離開了碼頭。

  矮小的販夫竹筐放在後艙,重行出艙觀賞江景,直至黃昏光臨,始終不曾進過艙,只在船頭艙面一處角落假寐。當夜,也不曾入艙就寢。

  沙千里與獨腳妖睡在中艙,一直就不曾出艙露臉。

  次日午間,船進入煙波浩瀚的洞庭湖,揚帆飛駛,進入岳州府地境。

  這一段湖面,其實該稱青草湖,或稱巴邱湖,冬春水涸,一望無涯全是水草,一片青綠,這時已是秋末,正是水涸期,但見遠處天底下水草連天,湖漢中蘆葦白頭,天空中水禽飛翔,天水之間帆影片片,波濤起伏,船身進入巴陵縣境。

  第三天巳牌初,船進入巴陵縣境。

  右岸青山隱隱,船向正右岸移動。

  距岸約三里左右,船向正北航行。右岸的山巒是一片深秋景色,草木凋零紅葉已大半凋殘,只剩下禿禿的枝幹,僅有一叢蒼松依然青翠不凋。

  客人們開始陸續出艙觀賞浩瀚的湖景,林華與姑娘亦步出前艙面扶欄而立。

  那古怪的小販夫蜷縮在桅下,雙手抱膝,頭俯在膝上像是睡著了。

  拐杖的異響入耳,獨腳妖與沙千里第一次出現在艙前。

  「那就是石城山,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水寇。」有人叫。

  「沒有水寇了,前面的鹿角山兩年前建了軍哨。」一名船夫笑答。

  鹿角山在岳州城南五十里,地屬巴陵縣管轄。再南十里便是石城山,石城山也就是宋朝大水寇楊么建寨的地方。楊么被岳飛所剿滅,但這位首次發明輪船的一代梟雄。數百年來仍是被人津津樂道的對象。當年他的輪船稱雄洞庭湖,水輪轉動行駛如飛,既不用帆亦不用槳,被稱為神船,據說當年岳飛小舟盛草,以小草附船,浮草滿湖絞塞船輪,然後順風縱火,方把楊么擊敗。

  遠遠地,便看到一艘快舟從石城山的湖灣內划出,四支長槳鼓動急驟,快舟破水急駛,來勢如飛,看航向,顯然是斜航行相迎,可能在三里地兩船相遇。

  「那是不是賊舟?」有人叫問。

  旅客中沒有人回答,一名站在船頭的船伙計大聲道:「諸位客官不可胡說亂猜,那是永安灣大爺家的傳信船。」

  獨腳妖臉色一變,向沙千里低聲道:「恐怕賽韋陀楊老匹夫已知道老夫在船上,咱們可能有麻煩。」

  「咱們從江西來,行蹤隱秘,他們怎知道你老人家乘船經過?」沙千里搖頭道。

  「很難說,老匹夫有爪牙在長沙活動,也許發現老夫乘船而來呢?」

  「即使是他,五個人又能怎樣?小侄可助你老人家打發他們滾蛋。」

  快舟上有四個操槳的船夫,中間坐了一個人。這種沒有艙蓋的小艇,一看便知上面有多少人了。

  集賢莊與永安灣楊家,十餘年來曾經多次械鬥,結怨甚深,賽韋陀楊崗大爺與獨腳妖先後交手不下十次之多,雙方始終勢均力敵難分勝負,也各懷戒心。

  老妖深知沙千里除了內力修為上火候稍差之外,劍術與暗器皆比他獨腳妖高明得多,他之所以甘心助沙千里四出網羅羽翼,便是自愧不如的最好說明。他心中一寬,笑道:「賢侄如能收拾那四名船夫,老夫便可專心對付老匹夫了。」

  他卻不知,沙千里的成名暗器銀神花,已經在碧落宮用光了,這時身上除了一把劍之外,已無他暗器可用啦!要一舉收拾四名隨同楊大爺前來的高手,談何容易?

  「沒問題。」沙千里傲然地說。

  小販夫沿船側徐徐移近,面向外像在觀賞湖景。

  獨腳妖緊盯著漸來漸近的快舟,一面說:「賢侄不認識楊匹夫,只消聽老夫招呼行事便可。」

  「當然,小侄也不想在此地胡亂與人衝突。」

  小販夫在兩船相距約有半里地左右,已到了人身側丈餘了。

  「唔!不是楊老匹夫。」獨腳妖看清了快舟上的人,寬心地吁出一口氣說。

  這瞬間,兩人心情一懈,徐徐轉身,不再留意那艘快船。就在他們轉身瞬間,小販夫突然急衝而至,雙手疾揚,兩顆寒星一閃即至。

  相距不足八尺,兩人做夢也沒料到在船上三天,最後一天會有人暗算他們,發覺不對,想運功相抗已來不及了。

  三人成一線而立,獨腳妖相距最近,僅看到寒星一閃,便感到心坎一震,三棱鏢已經貫入心坎。他剛想叫,口一張卻叫不出聲,劇烈兇猛的痛楚像山洪般湧到,稍微運氣可怕的痛楚令他身軀猛地一震,重心驟失,翻出船外去了,一聲沒響,老妖落水。

  該死的沙千里機警絕倫,發覺寒星便知有警,百忙中扭身後縮並不下挫,躲在獨腳妖的腳後,僅感到左肩一震,肩並穴旁近外側處被飛鏢擊中,被肩骨擋住了。他顧不得肩痛如裂,一聲怒吼,拔劍竄出。

  「錚錚錚」三聲暴響,火星四濺,兩人各向側飄退,劍影乍分。

  艙面大亂,旅客與船夫叫喊著紛紛走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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