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壘情關 | 上頁 下頁
一九七


  癩頭高怪叫。小二郎尚未發話,有人叫:「小二郎,告訴他啦!癲頭高第一次放排,說給聽聽也是好的。」

  「說呀!」小八狗在門角上伸出腦袋,說完放肆地狂笑。

  小二郎咽下一口口水,喝光桌上茶壺中的茶,脫下衣往牆下一丟,光著身拍拍胸膛,瞇著醉眼說:「癲頭高,你聽了。咱們放排的人,老實說,賺的都是風險錢。在山上怕被木頭壓死,怕被老虎狼蛇蟲要老命。放下江,有水險。碰上對頭,咒語一唸,如果排頭法術差勁,木排一散,血本無歸白忙一年,錢到手,天知道會不會人為財死?所咱們誰不想快活快活,逢場作戲不傷大雅,留些老本養老婆孩子,千萬不可認真,尤其對那些婊子不許當真。」

  「你少說廢話。」癩頭高怪叫。

  小二郎哈哈笑,往下說:「有相好的人,不止你一個癩頭高。你這次只放了四十排,銀子到手不到三天,你便在那婊子身上花掉了二十排,硬被那小養漢婆吃掉了一半……」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眾人一陣狂笑。

  「咱們幫中流傳著一個老故事,癲頭高,你要不要聽?」

  「說啦!別賣關子。」小八狗大叫。

  「故事是這樣的:從前……就算是年好了。有一位老鄉放了三十六排到武昌,在一個爛貨身上花掉了三十五排。那婊子表現得千般恩萬般愛,愛得他昏了頭。銀子花光了,該回家鄉啦!但這位仁兄認為婊子真心愛他,有情有義刻骨銘心,怎肯回鄉?打算暫離武昌到外地找親友借貸充作纏頭錢,方不負婊子對他的無邊情意。他啟程動身,婊子送她到碼頭上船,從大門哭到碼頭,依依不捨難解難分,哭得這位仁兄又愛又憐,少不了也感到心酸,心一酸就流下了寶貴的情淚,感上心頭,順手抓起婊子手中沾滿離淚的汗巾拭淚。這一拭不要緊,他竟號哭如喪考妣啦!你說妙不妙?」

  「有情有義恩恩愛愛,難捨難分心頭酸楚,怎得不哭?哈哈!」有人怪叫。

  「英雄有淚不輕彈,只緣未到傷心處;他去借錢又不是去枉死城報到,傷甚麼心?不是生離死別,哭個鳥。」小八狗大聲吼。

  「他為甚麼哭?說呀!」另一名大漢叫。

  「那婊子的汗巾裏面有辣椒粉,擦在眼睛鼻子裏,怎能不哭?」小二郎不帶感情地說,樣子倒裝得蠻正經的。

  登時引起一陣狂笑,有人叫:「癩頭高,今晚上你回來,你那位小養婆哭了麼?哈哈……」

  「你試過她的汗巾麼?」另一個怪腔調地問。

  「以後呢?小二郎。」小八狗問。

  「以後?那仁兄氣得幾乎要跳江自殺。」小二郎仍然一本正經地說。

  「死了麼?」有人問。

  「他老兄沒有跳江,死是死了,但不是跳江的而是死在故鄉。他打消了借銀的念頭,捲起包袱回故鄉,臨行詩興大作,吟了一首歪詩給那位粉頭。」

  「唸來聽聽。」

  「詩是這樣:三十六排留一排,淚灑江水千番愛。只道你是真情意,誰知你巾中有藥材。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「哈哈!詩倒有點押韻,但不是律也不是絕,糟的是最後一句怎麼多了一個字?」有人提出抗議。

  「你真是的,說是歪詩嘛,多一個字少一個有甚麼關係?」

  「哈哈哈哈!走吧,別取笑癲頭高了,早點睡明天得交貨呢。」有人叫。

  「走啊!」

  八個人你摻我扶,叫嘯著向洲裏走。領先的小二郎拖著衣衫,歪歪倒倒向前走,一面荒腔走調地唱:「正月之漂,呀正月正,我與情哥看花燈……呃!我得歇歇,你們走……」

  話未完,一頭栽入小徑旁的草叢,嗯了兩聲便睡著了。其他七名醉漢跨過他伸在路中的一雙腳,向遠處燈光隱隱處踉蹌走了。

  小二郎睡得正甜,口鼻突被一隻大手捂住了,猛一吸氣。「哇」一聲大叫,神智一清,吸入一口氣,翻過身又睡著了。

  「小二郎,醒醒。」耳中有人沉聲叫。

  「嗯……別吵,別吵……」

  「喂!你知道一個叫狼梟的人住在何處?」

  「到村裏去……去找,我……我要睡。」

  「狼梟……」

  「去找鬼師王排頭。」

  「王排頭呢?」

  「住在村裏,最好到排上去找。」

  林華半躺在小二郎身側問話,突然發覺身後微風凜然,心中一驚,猛地奮身一滾,斜竄丈外方挺身而起。一個黑影向北飛掠,兩起落便消失在草下不見。他奮起便追,一躍三丈,去勢如電。

  洲中段寬僅四里左右,地勢雖平坦,但視界不良,丈餘高的蘆葦住了視線,人一鑽失去蹤跡,夜間更是不便。但林華耳目皆極為銳敏,今晚雖然無月色,但仍有朗朗星光,而且江風不大,夜間以聽覺為主,想逃脫他的追蹤,談何容易?登岸不久他便發覺被人跟蹤,只是不願理會而已吧。目下他已開始盤問小二郎討狼梟的消息,這個跟蹤的人竟敢迫近吸引他的注意,豈能讓這傢伙脫身?論武功與追蹤術,目前敢說天下無出其右。

  黑影身法奇快,左手握了一根短杖,縱躍如飛,竄走如蛇,功力極為精純,從行走的形態看來,這人定然頗為自信,認定被吸引的人絕難追及。曲折游竄三十餘丈,黑影往蘆根下一伏,耳貼著地面傾聽動靜。星光下,可看出原出是白天在壓江亭現身,逗引林華的老花子。

  這位老花子青天白日敢潛入康二爺的秘室偷聽,可如確有超人能耐,正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老狐狸。老花子的西面七八丈處,林華早已潛伏恭候多時。林華已聽出老花子的藏身處,但早有打算,如果衝近搜尋,對方必定另行遁走,在這蘆葦叢中捉迷藏,豈不白費勁?他先用手輕撥蘆葦,然後雙腳有節拍地踏動。撥草聲時斷時斷續,踏地聲由重至輕,完全配合他的竄走速度,擦草與落腳配合得恰到好處。如果留神細聽,必定以為他逐漸遠走了。

  「你往那兒去?我老花子吃定你了。」老花子嘀咕自語,挺身站起。

  老花子太過自信,飛縱而起,三起落剛好縱落在林華潛伏處,相距不足五尺。

  「別走啦!閣下。」林華倏然站起叫。

  老花子大驚,飛縱而起貼草梢掠出三丈左右,腳一沾地便折向右竄出兩丈處,但仍未能將林華扔脫。

  林華已先一步到達,冷笑道:「好了,咱們談談。」

  老花子真的吃驚了,不假思索地一杖劈出。倉促間出手襲擊,自己腳步尚未穩定,相當的危險,可能是弄巧反拙。

  果然碰了勁敵,林華已先一剎那向側一仆,一腿掃出搶攻下盤,「噗」一聲掃中老花子的右脛。老花子脛堅似鐵,但仍被掃得身欲倒。

  林華捷通電閃地挺身衝到,貼身了,一手架開老花子的短杖,另一手來上兩記急促兇猛的短衝拳,「砰噗」兩聲悶響,老花子終於倒了。「起來,該談談了吧?」他迫近叫。

  老花子突然一蹦而起,拳掌齊出。「砰砰噗噗……」兩人貼身狠拼,硬碰硬手下不留情,兩照面三衝錯,各攻了數拳,也各被對方擊中了數拳數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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