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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說是怪人半點不假。使烏木杖的是個年屆古稀的老人,八字弔客眉,鼻大嘴大,老眼厲光閃閃,花白色的山羊鬍,滿臉皺紋,神色間乖戾之氣外露,穿一身老羊皮襖,毛裏露在外面,塵土灰垢滲在毛中,白色的羊毛變成灰黑色了,另一人穿了同樣的老羊皮襖,披散一頭灰髮,鬢旁插了一支手工精巧的祖母綠寶石鳳頭釵,臉上傷疤足有五六條之多,有長有短疤光閃亮,臉部因痕而扭曲變形,猙獰醜惡十分可怖,但五官倒是勻稱,尚可從五官中分辨出是個老女人,年紀也在古稀左右了。

  另一人年紀也在花甲以上,灰髮挽了一個道士髻,穿的破青袍確是道袍。鬥雞眼,似乎陰森莫測令人害怕,勾鼻薄嘴唇,下頷突出表示個性堅強,灰色臉膛似乎皺紋不多,垂劍站在那兒,臉上掛著一絲莫測的怪笑,整個人顯得陰陽怪氣,怪異的鬥雞眼令人一見不由心中發毛。

  他丟掉弓,收了劍,趕忙趨前長揖到地,恭敬地用漢語說:「武林後學林華,參見三位老前輩,並謝諸位老前輩救命之恩。」

  支著烏木杖的老人,先冷然瞥了他一眼,目光落在他腰肋旁插著的簫囊上,最後又目不轉瞬地盯著他。

  ▼第九章 武林三奇人

  他打一冷戰,情不自禁退了一步。

  疤臉老女人一揚手中的鳩首杖,陰森森地間:「你,誰要你狂妄地下令救火不殺的?」

  他再次長揖為禮,欠身道:「祈連以南番人的部落,秋間焚野以避煙瘴。祈連以北,枯草亦可作牲口飼料,地無卑濕,不可放火……」

  「呸!不許說題外話。」老道怪叫。

  「晚輩只怕火勢燎原,人手不夠將不可收拾,不但驚擾居民,更恐波及諸位老前輩的仙居,因此只好借重他們救火,確請諸位老前輩寬恕。」

  「你知道我們的住處?」老人問,神色不喜。

  「晚輩不知,猜想而已。」

  「你是苦峪的漢回?」

  「不,晚輩來自中原,至苦峪不足一月。」

  「你已打聽出老夫們在此了。」

  「不,晚輩一無所知。」

  「你來做什麼?他們為何殺你?」

  他將出關找人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,並說出至苦峪後的種種遭遇從實吐露。

  「你來自中原,聽說過我們的名號嗎?」

  「聽說過,可惜晚輩生也太晚,不曾得見諸位老前輩的音容丰采。」

  「那……你認識我們?」

  「老前輩定是楚狂黃公仲秋,那一位定是尊夫人百劫三娘董老前輩。」

  「我呢?」老道怪氣地問。

  「如果晚輩所料不差,老前輩定是邪劍古公春風。」

  「你多大了?蕩跡江湖多少年?」楚狂沉聲問。

  「小晚輩虛度二十六春,闖江湖十載於茲。」

  「吃那一門飯?」

  「晚輩家道殷實,書香世家,靠耕田過活,闖蕩江湖僅為找人而已。」

  「你既然知道老夫的名號,該知道老夫是名列宇內三狂,位居九大邪妖之一,嗜殺成狂,人神共棄,為何對老夫如此恭敬,是怕死嗎?」

  他淡淡一笑,心中雖發慌,但不現於詞色,鎮靜地說:「受人之恩不可忘,老前輩是晚輩的救命恩人,受恩而心懷憤怨,何以為人?晚輩生也太晚,可沒親見老前輩殺人狂性如何可怕可憎,豈能憑傳言而先懷成見?」

  「等會兒你便可親見老夫發狂了。」

  「老前輩……」

  「剩下的十七個人,老夫要殺給你開開眼界。」

  他大吃一驚,駭然道:「殺降不祥,他們已……」

  「老夫的名號如此,不殺豈不是名不副實嗎?」

  「老前輩請……」

  「不許你多說,不然連你也殺掉。」

  他一陣慘然,瞥了仍在救火的十七個人一眼,心中一酸。殺人,到底不是好玩的。雙方交戰有敵無我,那時殺人是勢不得已,但要殺一個毫無抵抗力無冤無仇的人,就不是正常人能下得了手的正常現象了。他似乎已看到那十七個人鮮血飛濺的幻影,似乎已聽到他們淒厲可怖的叫號聲,一陣寒顫通過全身,不由機伶地打一冷戰。

  他忘了自己的安全,脫口叫:「老前輩,晚輩替他們請命。」

  「你替那些要殺你的人請命?」楚狂困惑地問。

  「是的,他們也是不得已……」他將已死回人的供詞說了。

  楚狂冷厲地狠盯著他,冷笑著:「不行,膽敢在老夫住處附近放火,他們誰也休想活命,你給我閉嘴。」

  「老前輩……」

  「你找死不成?」邪劍叱喝。

  他一挺胸膛,大聲說:「一個行徑怪異的人,必定心中有鬼。怪僻好殺的人如不是心中有鬼的,便是失心瘋患了真正的癲狂絕症。諸位不是失心瘋的人,而是心中有鬼,藉狂詐瘋以壓抑心中的不安,或者藉此以洩憤……」

  「閉嘴!」

  「殺了我我也得說,心中有鬼,必須自己去承受良心的重壓,怎可將不幸與痛苦加於無辜的人身上?未免太不公平了,易地而處,情何以堪?試想……」

  「小奴才!你好大的膽子。」楚狂怒吼,踏進一步又厲聲問:「你不怕死?」

  他心中一寒,但硬著頭皮說:「晚輩怕死,但非死不可時並不畏縮。」

  「目下你並非必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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