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壘情關 | 上頁 下頁
四五


  她裊裊婷婷地入廚,取來一雙木箸遞給他說:「你好大的膽子,可知道自己的處境嗎?」

  林華接過木箸,笑道:「謝謝,也謝謝姑娘誇獎。在下浪跡江湖,出生入死,膽子愈來愈小。當然我不配做英雄豪傑,但膽子大的人也不見得全是英雄好漢。我猜想令師必定已前往『百了山莊」去探動靜,所以敢來。同時已看出姑娘清麗出塵,蘭心蕙質全無暴戾之氣,所以敢造次申訴。希望姑娘網開一面放了喬姑娘。至於在下的處境,在下不願多想。哦!」他指了指盆中的菜肴,轉變話題說:「這一定是鹿肉,保持鹿肉的清香,但我很難相信有這麼美味的鹿肉。這盤菜是薇菜吧?居然帶有特殊的鮮嫩芳香。姑娘,不介意我狼吞虎嚥嗎?不瞞你說,十年浪跡江湖,也曾嚐過不少山珍海味,可是,今天第一次嚐到如此可口的菜。說真的,姑娘掌廚的手藝不讓劍術專美。」

  芸兒突然放下箸,鑽石般的明眸閃動,隱現淚光。

  林華一怔,歉然地又道:「抱歉,在下無意中言詞間得罪姑娘嗎?」

  芸兒滴下兩顆清淚,嘆口氣說:「林爺,你……你不知道的。」

  「姑娘……」

  「自我懂人事以來,師父從未笑過。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對的,這一生中,任何事皆難博得師父說聲好字,雖則我盡力討好她老人家。你說我的菜調得好,我很難過。我的劍術,師父從來就沒滿意過,所以今晨我向你急襲,我缺乏信心。」芸兒無限感慨地說,顯然她於乃師之間相處並不愉快。

  林華沉靜地一笑,誠懇地說:「賢師徒的事,在下一無所知。但俗語說:嚴師出高徒。令師是非常人,督責過嚴也是情理中事,愛之深責之切,希望姑娘不可自棄。在下自幼築基,曾獲三位恩師親傳,在江湖歷練十載,也只能與姑娘鬥成平手,如不是令師嚴加督責,姑娘豈會有今天的成就。」

  「成就?將來我也要在此地住上三五十年甚至終老,所謂成就又有何好處?」芸兒茫然地問似乎不是問林華,而是問她自己。

  林華遲疑半晌,苦笑道:「依在下看來,賢師徒恐怕不會留下來的。成就二字,很難解釋得滿意,至於有何好處,解釋也相當困難,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,目的各異。本來,練武志在健身,身健方可奢言創業,所謂創業包涵極廣,白道人稱為行俠,黑道人認為是稱雄道霸。不管怎麼說,說來說去還是兩個字名和利。明白事理的人正大光明力圖奮發,自私自利的人使用權謀損人利己無所不用其極。」

  「你又所為何來?」久不發話的喬慧突然問。

  林華放下箸,聳聳肩自嘲地說:「我?問得好,走入江湖從小練武是先父所安排,然後是誘發興趣,最後是希望報效國家揚威異域……別說了,丟人。」

  「然後是浪跡江湖,雄心壯志盡消磨。」喬慧盯緊不放地說,淡淡一笑又道:「我相信你定然驟遭變故,以致落魄江湖,但你……」

  「不錯,俗語說: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。我不信宿命,但做夢也沒料到我會成為一個江湖浪人。」

  「浪跡到本地區的人,皆有一段辛酸的往事,但不知你……」芸兒也盯緊問。

  「你說對了,但我這次大漠之行,不是浪跡,而是有事待辦,辦完便返回中原,但願留得命在,我會回去的。這些事說來乏味,打擾姑娘了,在下該告辭啦!失禮,還未請教姑娘尊姓?」芸兒神色淒然,低下粉首說:「我是個孤兒,師父叫我芸兒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們走吧。家師已向『百了山莊』追蹤,你們……」

  「我們走了,豈不連累姑娘?」林華遲遲地說。

  「被師父責罰一番而已,不必為我擔心。」

  「這……那麼,咱們告辭,多感盛情,容圖後報,但願後會有期,姑娘請珍重,再見。」

  兩人告辭出洞,芸兒送至洞外,向北一指說:「從這面走,那一般林深草茂,易於藏匿隱身的。」

  「承告了。」林華抱拳道謝,突又似有所悟地問:「芸姑娘可知中原的『七星會』與『金花門』的事嗎?」

  芸兒愕然,搖頭道:「不瞞你說,我只到過一次肅州,附近百里內的人與事我不陌生,中原麼,太遠了,師父從不將中原的事說給我聽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姑娘請留步,再見。」

  芸兒癡癡地站在洞石的石頂上,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谷口,久久,方不勝依依地回洞,進入左面的山洞,取出一本手抄的長卷,在洞口的樹蔭下落坐,苦笑道:「我居然大發慈悲縱走他們,為什麼?為什麼?」

  她展卷閱覽,看了幾行卻又放下,鑽石明眸中湧起迷惘的神色,自語道:「師父她老人家說天下間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。但這……這位林華溫文有禮,臉上毫無暴戾的神色不像是個可怕的人哪!」

  她感到心中很亂,漸漸有點思路紛紛心神不寧。

  看看日落西山,兩頭獅子醒來了,但卻不見師父返回。林華帶了喬慧向北走,慌不擇路飛奔,遠出二十里外,方心中大定。登上一處山峰,喬慧向西北角一指,說:「那就是百了谷谷外的插雲峰,該往那兒走了。」

  日落時分,他們到了百了谷口,林華一面走,一面說:「如果南山魔女在貴莊坐等,豈不糟了?等天黑後再走。」

  「我先召來兩頭獅子,便可知道魔女是否在莊中等候了。」

  「也好,你可千萬別打算搗鬼。」林華悻悻地說。

  「你請放心好不好?如果你不放心,可在谷口等我,我負責將你心座騎行囊帶來還給你。至於那個劫匪,我可做不了主,無法……」

  「兩個劫匪我會向安西盟索取。」

  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她如釋重負地說,向谷內發出一聲異嘯,又道:「林爺,附近數百里我都熟,你如果需人相助辦事,算我一份,好不好?」

  「我不在這附近辦事,也不需要你的幫助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」

  正走間,遠處獅影入目,兩頭雄獅縱躍如飛而至。喬慧獨自迎上,拔出靴統中的一把小飛刀由一頭猛獅銜住,喝聲「回去!」兩獅應聲扭頭狂奔。

  不久,兩個人影飛掠迎來,一個是「百獸神君」,一個是喬慧的父親喬煜。

  「是你!」百獸神君看清威風凜凜的林華,脫口驚叫。

  喬煜急速奔到,焦急地大叫:「只有你一個人,小女呢?」

  林華冷冷一笑,沉聲道:「令嬡目下安全,不必擔心。閣下,我要甘龍、座騎、行囊、劫匪呢!」

  「你帶小女進入南山魔女的禁地,小女定然……」

  「令嬡目下平安,少廢話。聽你的口氣,『南山魔女』未至貴莊找你?」

  「沒有,在下正傳信給安西盟的朋友,準備入山找你們。」

  「交出林某的所有物,以交換令嬡,一句話,我立等回音。」林華沉聲說。

  「小女目下在何處?」

  「恕難見告。」

  「在未知小女死活之前,沒有什麼可談的。」喬煜強硬地說。

  「那就不談好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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